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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米诺骨牌

我赶紧拿来手机对着窗外大街上的车辆、行人、花草、树木,拍了一张照片。
  这张照片很普通吗?
  它太宝贵了,我们在如来佛观世音前磕一万个头,都未必能多求得一张。
  星期二上午,大雨,我困在印刷厂门楼之下,因为来时毫无征兆,所以没带雨披。拙劣的小说家一定会安排主人公于此时展开丰富而激烈的思想斗争:《尚书》曰,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毛泽东冬天用井水洗澡,越下大雨越往山上跑;三十年前本人曾骑自行车,从曲村高中返回二十多里外的家,一路大雨如瓢泼,一路引吭高歌豪迈如被舜试探的禹。行至辛村桥,一个姑娘愁眉苦脸痛苦万分地逆风雨而来,她脚下踩的好像不是车蹬而是一块千斤顽石。我怜香惜玉之心顿起,挥拳高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往前走莫回头。所以,主人公老王思想斗争至此,立刻年轻三十,一加电门,走人!其实我应该明白,我已经推倒了第一张多米诺骨牌
  星期三,天下太平。
  星期四,有点不舒服。医生老婆说,吃药。太苦,不吃!老婆说,打针。晕针,不打!老婆怒目而视。但我说的话当然算数,有一次她举着灌满令人恐惧液体的注射器,绕着我的屁股俩小时,可是屁股是我的,她根本不可能控制它别左摇右晃,最后看老婆的表情是她准备把注射器扎进自己屁股,不过这我管不了。下午吃两碗面条一碗粥,好好的。
  天将黑时,灾难降临,多米诺骨牌噼里啪啦响起来:三十分钟上一次厕所,准准的;剧痛,准准的;一秒钟起一身鸡皮疙瘩,准准的。折腾自此开始,大把大把吃药,坚决不打针。恨不得屁股长在坐便器上,鸡皮疙瘩好像音乐喷泉的水柱,刷,刷,刷,迷迷瞪瞪中这种声音他奶奶的非常真切,还左一下,右一下。捂严,盖好,就是不出汗。折腾到两点多,感觉没法活了,打120。值班医生说,要住院。医生还说,住院得做核酸检测,但核酸检测得到明天才能做。这里面的逻辑绝对说明白了,但绝对哪儿出了问题。虽然迷糊,但还没到痴傻的程度,我多说一句话的气力都没有了,对着老婆用手指在嘴唇上一竖,转身走人。
  这应该是星期五的凌晨了,老王头躺床上哼哼。老婆子灌药,电磁波烤肚子,刮脑袋,刮脖子,刮脊背,准备打通我的壬督二脉,就差真气输入了。三十分钟上厕所剧疼一次,躺床上鸡皮疙瘩一秒钟一次,波浪一般起伏不定,不是太难受,只是太奇妙,而且很恐怖。我知道,我体内正在发生一场战争,但敌人有点嚣张,我的战友急需支援。迷迷糊糊中我似乎看到脑门上有一个电脑显示器,一串串数据飞速变化着,一个很平和的声音说,干掉了一个,干掉了一个……与此同时,身上的鸡皮疙瘩刷地爬上来,刷地落下去;括约肌们说,哥们儿,我想尿,我想拉,一个比一个着急。我开始向焦裕禄致敬,我甚至嘲笑纣王,来俊臣,日本的鬼子,国民党的渣滓洞,想像力太差,小子们,用上对付老王这一招,谁个不服?
  拖到下午上医院。办完手续,挂上吊瓶,大概三十分钟左右,我居然感觉不到括约肌兄弟们的存在了!鸡皮疙瘩们连个招呼都没打撤得光光的!我踏踏实实睡起来,中间只觉得出汗了,翻翻身,护士来量量体温血压。
  这一觉只睡到大天亮,只觉得神清目明。我立刻站到窗前,看着外面的寻常街景,真的百感交集恍若隔世。
  护士来了,继续输液。输完液,我直接去找主治医生文东医生,我认定文医生是我的救星,无论如何得给他鞠一躬,文医生赶紧拉住我。
  事情不会到此结束,因为最后一张多米诺骨牌还没有倒下。
  第二天护士长来查房,身后跟一溜小兵。护士长直接来到我的病床前,因为这个缓冲病房只有我一个病人。小兵们七手八脚给我量体温量血压。
  护士长就是护士长,她不会问我好些了吗胸闷吗这些废话,老天爷给她一双眼睛是用来遛弯的吗!护士长扫了一眼病人输液单,摘下口罩,俯身仔细看着我哦,徐娘已半老。既然她看我,那么我也看她,要不岂不吃了亏!虽然时间有点长,但我这么躺在床上,立刻变得心安理得,才不必像平时瞟一眼美女都要鬼鬼祟祟。
  护士长望了再望望了半天,微笑起来,说:我认识你。我有些尴尬地报以微笑,虽然智商不高,但还知道绝不可以回答我不认识你。
  护士长又笑起来:你肯定不认识我吧?
  我感觉到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在蠢蠢欲动,浑身不自在。
  护士长接着往下说:我是曲村高中123班的,比你低一级。好家伙,你学习好,小伙又帅,谁不认识!
  原来是学妹,我终于长出一口气,连说哪里哪里。但心里得意得很,幸亏皮肤黑,她绝对看不出我的脸红得发紫。
  护士长又望望望了我一眼,注意,此处不是结巴,是医学术语,是医生护士的看家本领。然后,她有点不甘心地说:老那么厉害吗?真不认识我了吗?那天下着大雨,辛村桥上……
  天哪!我真切地听到了那曲温婉的yesterdayagain,但它是作为斯蒂芬金式恐怖场景的背景音乐存在的。我怀疑自己脸都绿了。
  撩妹儿肯定会付出代价请务必相信这句千锤百炼颠扑不破亘古不移的普遍真理!就在和三十年前的护士长错身而过时,我转身,挥手,微笑下一秒,我就结结实实摔在了滂沱大雨中的沥青公路上,半天没有爬起来。从此以后,谁要再说国道或高速公路如何平整如何光滑,哪怕是飞机跑道,我都会指着自己被缝了七针的下巴,嘲笑他的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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