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长篇小说《拉魂腔》中王清举工作的一点思考

七姑、梅麻三、梅虎……除了花费大量笔墨精心刻画了以上这几位艺术形象外,陈先发先生在其长篇小说《拉魂腔》里还向我们重点介绍了硖石乡乡长王清举。起初,作为肩负瘫子村整体搬迁计划重任的的主要领导和实施者王清举,在宗族意识异常浓厚,安天乐命成为一种习惯与顽固的共识,愿意搬迁者简直屈指可数的瘫子村,几乎寸步难行。随这工作力度的渐渐加大,经历过三起三落的搬迁工作也曾滑出他原先设计的轨道。然而,在搬迁还是留守,保守还是变革,传统还是现代,来来回回的精神拉锯中,一步步克服了几乎所有困难的王清举,最终还是完成了上级政府交给他的重任。在洪水里苦苦挣扎了千百年的瘫子村搬迁上岸,也就意味着他们正式告别愚昧,走向新生。在瘫子村人着手搬迁,准备过上现代人正在享受的幸福生活的同时,王清举也因为工成就卓著的而被上级政府调离硖石乡,另有重任。
  那么,面对一块如此难啃的硬骨头,并无三头六臂的王清举又是凭借什么,最终完成这一具有划时代意义的搬迁工作,留下哪些值得我们深思的问题呢?
  1,足智多谋
  在经历多次宣讲,上门动员,乃至测评摸底后,瘫子村的搬迁工作不仅毫无进展,甚至原本愿意搬迁的部分村民,也在梅麻三、梅子孝等人的软硬兼施下,再次反水。原本指望“先礼后兵”就可以轻而易举就能拿下瘫子村的乡长王清举,面对眼前的残酷现实,以及经常“坐在腊八的炕头敲着桌子大骂王清举……逼瘫子村的人干数典忘宗的事”的梅子孝,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千百年来一直宁愿在洪水里苦苦挣命,也不愿搬迁上岸享受平安幸福生活的瘫子村。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为了分化对方,各个击破,从精神上感化普通村民,间接戳穿梅麻三、梅子孝一伙死顽分子精神胁迫瘫子村村民“数典忘祖”的谎言,乡长王清举专门请人突击编了一部剧本《梅修山夜闯总督府》。“我演,这是一出好戏。”有了这部戏,要是再能请出戏中主人公的那位隐居多年的亲生女儿七姑,那就是胜利在望了。巴望七姑参与新戏演出,心里实在没底的王清举,不然放下了乡长的架子,亲自抱着剧本,趁着暮色走进七姑家。他入情入调地将剧本从头到尾逐字逐句读完后,这位“表情纹丝不动,”让王清举“心里发怵”的老太太,居然在他的感化下,轻描淡写,却掷地有声地撂下了令他喜出望外的一句话。
  拿下七姑的王清举趁热打铁,又将其手中的橄榄枝殷勤地伸向了七姑门下那个一心向戏的小徒弟。陶玉婷泪流满面地读完王清举派人送来的剧本,赶紧拨通了王清举的电话,建议他把“瘫子村”的名字稍微弄虚一点。因为根据她的理解,“现实做不得戏。”“我要的就是瘫子村这个真名……一个字都不能改,梅修山不死,怎么能让听戏的人心碎?不把他们揉得心碎肠枯的,瘫子村人的脑筋是醒不转来的。”“……他梅氏最有出息的祖先肝脑涂地也没办成的大事,我们替他在办呢。”面对陶月婷的不解与质疑,王清举干脆利落的几句话,轻而易举得击中了陶月婷的软肋。“真是官有官的计,戏有戏的腔。”一向目中无人的陶月婷居然感慨万千,不得不对眼前的王清举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老人家心底里亮堂!……你们台上唱的是戏里,乡里抓的是戏外。瘫子村搬迁是梅祖师爷的遗愿,我们干成了这件大事也是安慰了祖师爷在天之灵呢。”“我要的就是瘫子村这个真名……一个字都不能改。”这几句直白合情的心里话不仅说到了七姑的心里,也讲到瘫子村人的痛处,更从侧面折射出王清举头脑睿智,情商不凡,工作得法。
  文化历史学家理查德.塔纳斯在其著作《西方思想史》的序言中说:“每个时代都必须重温自己的历史。每一代人都必须按照自己独特的观点,再一次仔细分析并彻底思考自己对世界理解的种种观念。”
  “……王乡长的心,哥是懂的,他也没啥坏心眼子。政府说到底还是要为老百姓造福的……哥已下了死决心了,今晚就去烧祠堂。挖树就要刨根,乡长这话是对的。”因为《梅修山夜闯总督府》的成功开演,王清举三套组合拳的震撼出手,除了先行觉醒的梅虎外,原本倔强抵制搬迁的瘫子村人,开始慢慢学会思考了。在今昔对比和先人梅修山痛彻心扉的声声呐喊声里,感情解冻慢慢软化的村民,渐渐意识到搬迁上岸的现实价值和历史意义。不少村民开始变卖家居,清点财物,砍伐村外的柳树,为即将到来的搬迁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2,意志坚定
  《以革命的名义》中,列宁有句台词说:“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任何一个处在社会变革之中,不乏进去之心的个体,都不应该随便忘记那些永远值得总结与深思的过去。长篇小说《拉魂腔》中,以瘫子村梅麻三为代表的一群人,不仅没有忘记过去,还经常把历史挂在嘴边不停地念叨。然而他们并未把过去当做一面理想的镜子,反而将重温历史当作美化灾难,迷恋陈腐,拒绝搬迁,阻碍瘫子村开启幸福,搬迁上岸的挡箭牌。“河治驯服了,日子就顺了,如今河真的服帖了,绝大多数人都不遭灾了吧。可我这么多年真的就是盼着别治了,就留着瘫子村别治了。”“我有时觉得灾好,灾中见人心呢。有些东西比灾难更毁人呢。年轻的那些年,那么苦,人活得可真是蓬蓬勃勃,互亲互爱呢。”
  也是大小在水里泡大,与瘫子村纠缠了这么多年的王清举,心里像灯笼照着一般明朗,这就是他们不惜在梅祠里私开黑会,竭力阻止瘫子村的精神理借口,自以为是,名正言顺、冠冕堂皇的理由吧。为了彻底扫除这些人的精神障碍,实现瘫子村整体搬迁上岸的计划。乡长王清举不仅耐着性子,先礼后兵,多次开会,屡次劝说。为了表现自己一定要将瘫子村搬迁上岸的坚定决心和坚强意志,王清举甚至不惜把他住在县城,健康欠佳的老婆都接到瘫子村住下。在梅子孝抬出祖宗,威胁村民当着祖宗牌位的面摁下手印,直接对抗政府搬迁计划时,王清举不惜围魏救赵,接连甩出三张王炸。他先后将梅麻三眼中的恩人翠婶请出瘫子村,开始清算瘫子村历年来的各种税费,着手审查村长梅花经受的瘫子村救助帮扶计划落实情况。最终目的是逼迫梅麻三就范,彻底放弃抵制瘫子村搬迁计划。
  3,沉着冷静
  “你仔细瞧一下,烧死人了没有?”面对火光熊熊的梅祠,瘫子村人要么惊慌失措,要么呆若木鸡地看着冲天的大火发怔。而“我”迟钝了半天的才猛然想起,要跟乡长王清举及时报告此事。令人讶异的是,电话那头的王清举有着一份出乎我意料的冷静。“从现场情况看,我觉得这火烧得有些蹊跷啊。”“这有啥奇怪的呢?天灾横祸嘛,再说瘫子村孤零零地保在河滩上,乡里救火车去不了。只有靠老天庇佑了。”针对我的质疑,王清举的奇异反应像往我嗓子里堵了一把黑泥,让我顿时无语。从翠审被抓,梅虎被扣,请“我”来回传话……这些精心的布局,以及他如此冷静沉着的反应来看,梅祠意外失火肯定是王清举意料之中的意外,甚至就是他间接授意他人有意而为的最终结局。
  “子孝叔哇!我们是一路抹着眼泪过来的呀,这比烧了我的祖坟还叫我难过啊……我们一定会查清楚梅祠是怎样烧掉的,说啥也要查个水落石出。”梅祠被焚的第二天,瘫子村上访,和乡政府慰问一白一红两支队伍在淮河滩轻拂微寒的薄雾中碰头了。“是你给我们让到呢,还是我们给你们让道呢?”梅子孝并不接乡长王清举的话,木然得像死了亲人一般。“就别去乡政府了吧……有啥冤屈咱到村子里说吧。”“那绝对不成,这是两码子事。”梅子孝再次断然拒绝了王清举的建议。“你干脆陪我进村吧,真僵住了,你还能帮我转个弯,打个圆场。”因为一直碰了梅子孝好几个软钉子,生怕造成僵局,希望尽快解除疑惑,成功化解矛盾的王清举,冷静地向我发出了类似求救的耳语。
  “夜间的淮河,静谧得如一个熟睡婴儿的皮肤。岸柳的长丝温柔地垂挂下来,在微寒的风中飘拂,掳在手中细瞧,点点刚暴出的嫩芽像柔软的黄金。细波如闪烁的碎银,浮着偶尔从远处村子里,冲出的几声狗吠。”这段精美宁静,令人惬意的景色描写,虽然出自作家之笔,但广大读者谁个不能轻而易举地从这段静谧宁静的景物描写中,感知刚刚走出会场,属于独自走在到堤上的乡长王清举拥有的,那种遇到大事的常人内心少有的冷静、轻松和愉悦?
  甚至在七姑下葬后的当晚,足智多谋的王清举仍旧无视迁怒于己的土匪腊八,还是按照当地的习俗,带着厚重的“白礼”,亲自登门了。席间,假装“喝得酩酊大醉”,“舌头都卷了起来”的王清举,不仅借机细数了梅氏两代人的功德,还激动得“梅虎深夜赶了五户借酒,硬没让直挺挺猛灌的王清举软下来。”一般情况下,陷入丧亲之痛的人最易感情冲动。尤其是像土匪腊八这类匪性十足的鳏夫,正处于丧母之痛的疯牛难免会借此迁怒于他人,进而生出任何出格的意外来。然而处变不惊,不受人欢迎的王清举,还是冷静地借助“举手不打上门客”,这一淳朴民风的庇护,顺利拿到了进入七姑灵堂的通行证。最后,王清举竟然利用“酒后吐真言”这等假象的掩护,冷静地对把自己友好而决绝搬迁,却又经过感情包装的信息,准确、温柔,乃至于狡猾地传递到每个村民的耳里,乃至于他们的心里。这无疑在为他的搬迁工作大大加分的同时,让他获得更多村民的好感,甚至赢得他们对其感情上的支持。
  “我王清举破了自己的私心杂念,他梅麻三再处处拧着为难,我就会对他毫不客气。”在七姑命丧戏台,瘫子村搬迁节骨眼上,王清举这才当着梅虎的面,敲山震虎地说出自己压箱底的狠话来。然而即便这时的王清举也没有直接面对自己的对手梅麻三,而是以压待变,借力打力地把梅麻三的儿子村长梅虎和他的恩人翠婶等推上了斗争的前台。
  “王清举可真是个厉害的角色哦,他很清楚坐在他牌桌对面的对手麻三叔,他小心翼翼地避着正面交锋,他不断地试探着对手的反应……他那藏着计谋的锦囊正拆开这第一个?”面对乡长王清举向着自己冷静有序,一一抖开的锦囊,书中的“我”竟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4,总结反思
  在贫穷落后的瘫子村,“没有人能抵挡了他(丫儿)的嚎叫。除非他不叫,悄无声息地来到着火的祠堂旁。这个清瘦的、躯体圣洁的男子是否喜欢上了像他的嚎叫般汪洋恣肆、不可一世的烈火?他羞涩的硬币的另一面?或许只是他自己毫不犹豫地踏人烈火,没有闪避、没有惧色、没有声息?该如何揣度一个被视作疯子的男孩的内心?望着这具被烧焦得蜷成一团黑炭的尸体,望着他脚上细细的铁镣,我泪如泉涌。”这是书中的“我”在瘫子村一年中的第一滴泪水,为一个众人眼里飞蛾扑火的疯子掉下了一串滚烫的泪滴。
  读完这段浸透作家泪水文字,我禁不住忆起习近平总书记曾经说过的话。“弱鸟可望先飞,至贫可能先富,但能否实现‘先飞’、‘先富’,首先要看我们头脑里有无这种意识。”“要使弱鸟先飞,飞得快、飞得高,必须探讨一条因地制宜发展经济的路子。”
  诚然,千百年来,一直住着一群弱鸟,头脑里几乎没有“这种意识”弱鸟的瘫子村,必须探讨一条因地制宜,发展经济的路子来。然而要想在精神、物质双重至贫的瘫子村,探讨出一条因地制宜发展经济的路子,谈何容易呀!在我们沿着作家的文字趔趄向前的同时,也在泪眼朦胧地目送着七姑、梅麻三、梅虎,还有陶月婷、丫儿……一个个鲜活生命的先后离去。搬迁上岸对于乡长王清举个人来说也许算不上赛天的大事,一句“死得其所”便可了然而去。但它对于千百年来一直在洪水里泡大,早已习惯于一辈子与灾难挣命的瘫子村人们来说,代价可谓太大,太大了。
  甚至连做梦都想把瘫子村搬迁上岸的王清举,“刚听到麻三叔杀子的消息时,他浑身禁不住地一震……一股空荡荡的茫然撞上他的心头,是啊,几十年了,他仍是不懂此刻已进了棺禾中的这个农民。只有一点他心里清楚,梅麻三和他王清举,是为瘫子村操心操得最多的两个人,就冲这一点,他本想携柱藏香,在巨柳之下祭奠一下。愣了半晌,最终仍空了手来。”
  就梅麻三和王清举这两个为瘫子村操心最多的两个男人来说,两人之间仅存的差别也就是方向而已。前者因为精神保守,不忍目睹村魂的消散,而短视地趋向于逆历史潮流而动,拼上老命也要阻止村子搬迁。后者由于看中变革,重任在肩,不得不搭上自己的大好前程也要将瘫子村搬迁上岸。
  尽管如此,他们的共同点都是从各自的角度维护瘫子村的核心利益。前者因为看中传承几千年的中华文化,太过在意那些永远不散的村魂,而无视亲人们的物质贫困和永远美好未来。后者急功近利,希望立竿见影地把瘫子村搬迁上岸,直接接轨触手可及的物质享受,反而忽视了中国农民安土重迁的文化底色,伤害了浸透在国人骨髓里,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
  记得胡适先生在其《中国哲学史大纲》中曾经说过:“大凡思想进化有一定的次序,一个时代有一个时代的问题,即那个时代的思想。”鉴于长篇小说《拉魂腔》里,围绕瘫子村搬迁工作涉及的两位主要人物梅麻三和王清举的不同表现,及其存在现实矛盾,本人不揣简陋,大胆猜测。
  在迎来百年一遇的世纪变革,处于技术转型,结构调整的关键期,发展无疑是时代不可阻挡的大潮。但是随着社会的发展,物质生活的不断优渥,尚在调整,进而有望早日跟上时代步伐的传统思想、文化,并最终融入时代思想的民族基因,是否也像乡长王清举急需搬迁的瘫子村里,那份永远不散的骨肉亲情,永远值得正在树立文化自信的我们小心呵护,好好传承,乃至继续发扬光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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