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顷江田一鹭飞

关尼亚长篇小说《白鹭诉》是一部现实主义文学作品。作品主人公是个女孩,是一个因家庭生活困难、被迫堕入风尘的女孩。阅读了这部作品后,我得出了这样一个的结论:这是一个好女孩,是一个善良的女孩,是一个有志气有毅力的女孩。还有,我觉得社会上被迫堕入风尘的女孩绝不仅仅是她一个,而是一群甚或是一个阶层的人。社会常常会对这样的人不屑一顾甚至唾弃抛弃她们。然而,有善良爱心的人们不会抛弃她们,作家更不会抛弃她们。作者在这部作品里给他寄予了同情与鼓励,以图挽救她。并给予了她不少赞美。
   这种不良的现象,社会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近些年来,尤其是前二三十年里,社会上“小姐”现象泛滥,已经成为一种尽人皆知见怪不怪的现象。文学是一定要反映社会现实的,因此这方面题材的文学作品中自然也不少,但不是所有的作品写得很好,恰恰是很多这方面的作品把握的不够好。很多涉及这类题材的作品,大都是把“小姐”“三陪女”“小三”“二奶”作为一些题材的陪衬、点缀和花絮去写,专门以风尘女子为主人公来写的作品比较少。即使有,写出来大都是对这些风尘女子给予无情的批判和鞭挞,一些富于正义感的作者顶多也是给她们一点点的同情而已。而长篇小说《白鹭诉》这部作品却不是那样,作品不仅把一个风尘女子白鹭当作主人公来写,而且还把她写成了正面人物,这不仅仅是能力问题,更是一种勇气,一种境界。这是文学作品中的一种“人人心中有,人人笔下无”可贵之处。
   白鹭走入风尘,固然有其个人原因,因为并不是所有家庭困难的女孩都必然要走这条路的,但社会原因也是绝对难辞其咎的。作者通过女孩白鹭的经历把当时社会的这种风气揭露出来了,揭露的全面而深刻,揭露得淋漓尽致。看看跟白鹭这一个女孩发生关系的有多少人?有银行的副行长,有公安局的处长,有企业的老板、经理,有教委的副主任,有税务局的科长,医院办公室的主任,有大学宣传部的部长,有城建局局长,甚至还有部队的连长和正在读书的高中学生……几乎各行各业各个领域的人都“积极主动的”“自觉自愿的”“心甘情愿的”参与进来了,“小姐”白鹭那时候成了哪个城市社会风气的“晴雨表”,成了社会道德底线的“试金石”,各色人等在白鹭身上全部显现了原形。
   在那个时期的社会上,从事“小姐”这一行为的,绝不仅仅是白鹭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如果只是白鹭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那么,堕落的原因是可以从他们自身去找。可事实上不是那么回事,而是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简直就成了人们所说的“一个不是行业的行业”,从大城市到小城市,从城市到乡村,人数众多,白鹭只是其中的一个缩影或代表。当然,染指白鹭“小姐”这一行业的人,也不只是书中所列举的那些部门那些人员,而是涉及几乎所有的层面,数量之多更是无可计数。由此看来,白鹭的行为并不完全是个人原因造成的,社会因素应该是女孩堕落的重要原因。正如马克思批判资本主义时所说过的那样,资本主义不是那个人的罪孽,而是一种社会制度。再往前推,建国初期的那些年里,为什么社会上根本没有女孩从事“小姐”这一行,因为那时候社会根本没有这样一个环境。
   虽处社会底层,善良之人性并未泯灭。《白鹭诉》的作者在书中提到了法国著名作家左拉的长篇小说《娜娜》中的女主人公娜娜,书中的主人公白鹭,也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娜娜,还容易让人联想到法国著名作家福楼拜的长篇小说《包法利》中的主人公埃玛。娜娜是一个自甘堕落而又不能自拔的女子,因为患天花而葬送了自己。那个包法利的夫人埃玛,也是因为放荡不羁而不思改悔,最后喝砒霜自绝于人世。白鹭既不是娜娜,又不是埃玛,她是不甘堕落的,她是有自己的人生追求的,她是时时刻刻都想回到人生正确的道路上来的。
   从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中,我们都可以看到,并不是走入风尘的女子就失去了善良泯灭了人性。人性这个东西是相当复杂的,需要具体情况具体分析。莫泊桑的著名短篇小说《羊脂球》中的那个“羊脂球”也是个妓女,与她同行的一车人没有一个瞧得起她的。但是唯有“羊脂球”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这个最被他们瞧不起的人,在那个关键时刻表现得非常无私非常崇高,用自己的屈辱换得了一车人的安全和旅途的顺利。那个时刻,在羊脂球面前,那一车自诩高贵纯洁的人,全都变得猥琐了,全都变得低下了,全变得灰头土脸了,全变得一钱不值了。
   有时候还恰恰相反,这些出身寒苦,处于社会底层的被侮辱被蹂躏的人,反而时时刻刻都保持着一颗善良的初心,反而更会记住自己及家庭的苦难遭遇。他们甚至非常痛恨那些把快乐和幸福建立在她们的痛苦之上的肮脏卑鄙的“高贵之人”。白鹭这个人的形象在这部作品中,被作家完全地立了起来,她是一个善良正直的农家女子,她是一个孝顺顾家的好孩子,她是一个刻苦努力的好学生,她是一个不贪占便宜的人,她是一个能够吃苦耐劳的人,她是一个有抱负的人。作家在作品的前半部分写到,白鹭在与一些男人交往的过程中,男人都是要付费用的,因为那也是一种交易,可她只收她自己认为该收的部分,并不多收。再比如,对那个与其发生关系的高中学生,当她知道了那个人的学生身份后,说什么也不要他的钱,还劝那个学生尽快改邪归正,好好读书,别误了自己的前途。这说明她不是个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女人。还有,白鹭用与那个男人发生关系的方式,让“小白脸”偷拍,帮助“小白脸”的姐夫报仇,虽然这种做法本身是非法的是不可取的,但也显示出白鹭的一颗正义或同情之心。还有,白鹭替被判刑的教委主任保管存折,还多次去监狱探望,这虽然也不是什么光明之举仗义之举,但也说明白鹭还是一个有情意的人。
   自信自强,才迎来了自己美好的人生。作品在前半部分,把社会上的不良风气描写揭露得淋漓尽致,如果后半部分也像前半部分那样写,那这部作品就分量就不会那么重了。难能可贵的是作者在后半部分里,把笔墨主要集中在写关小明和白鹭两个人的感情问题上,这是作品成功的关键所在。而且后半部分的情节跌宕起伏,环环相扣,非常生动又非常真实,一些情节既完全出乎人们的意料,又完全合乎事物发展规律。
   我们在作品中读到,关小明是那么的喜欢白鹭,而白鹭一直躲避着拒绝着关小明,原来是因为白鹭曾经和关小明那个任城建局长的父亲保持了几个月的情人关系。白鹭和关小明父子俩同时发生了那样的关系,这就使故事情节的发展出现了让人始料不及的戏剧性的变化,就给人感觉跌宕起伏了。然而,因为白鹭又确实是爱着关小明,在关小明的一再坚持下,白鹭来到了关小明的家,作为一般的女孩来说,是没有这个胆量和勇气的,可白鹭做出来了。这里,作品把白鹭这个人物的性格进一步突出出来了。在关小明父亲出了车祸住院急需要人手照顾时,白鹭又自报奋勇地去照顾关小明的父亲,这也同样是需要相当的勇气的。在这个过程中,又把白鹭风尘女子的身份被披露了出来,披露白鹭身份的既不是关小明,也不是他父亲,而是去探望他父亲的人,这个设计很合乎情理。白鹭身份被披露出来以后,作为校长的关小明的母亲自然不能容忍白鹭,在关小明母亲的逼迫下,白鹭走了。白鹭走时留下了一封信,这封信写得非常好,不仅把自己的身世和无奈都叙述了出来,而且把自己自学成才的志向也表达了出来,同时还把自己怀孕的情况也透露了出来。这封信的方式设计得非常巧妙,可谓恰到好处。
   本来白鹭的美丽漂亮,白鹭的温和善良,白鹭的勤奋好学,白鹭的吃苦耐劳,就在关小明母亲的心中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白鹭辛辛苦苦任劳任怨地照顾关小明父亲5个多月的时间,已经让关家人感动不已,现在又提出一个新的问题,就是白鹭怀的孩子是否保留,关涉到他们关家的后代问题,加之白鹭在心中有表明了自己刻苦学习积极向上的抱负和志向,这一系列的因素,使关小明母亲对白鹭有了新判断,认识到白鹭确实是一个好女孩,于是,这个看来作为一家之长的女人,态度发生了陡然的变化,同意让儿子找回白鹭,尤其是要保住孩子。母亲态度的变化,更加坚定了关晓明同白鹭在一起的决心……这诸多的因素使整个事情完全发生了逆转,整个剧情于是收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效果。这其中还掺杂着一个关小明的父亲发生车祸的问题,而正是这次车祸,使白鹭在关家住了5个月。正是这5个月,让关小明母亲和全家对白鹭有了比较深地了解。也正是这5个月,让与关小明在一起的白鹭怀上了关小明的孩子……这些东西看起来都很巧合很偶然,但让人感到都是正常生活中完全可能发生的事情,而且都发生了,都是很真实的,没有矫揉造作生编硬造的感觉。这些看似偶然的东西,其实正是作家和文学作品的高超之处。用法国著名作家巴尔扎克的话说:“偶然是世上最伟大的小说家,若想文思不竭,只要研究偶然就行。”就是因为有了这些偶然,一个偶然连着一个偶然,小说就生动了,就成功了。
   这部作品前半部分揭露社会上的这些公职人员也好,企业家也好,这些生活中的现象,包括后来关小明家庭这些个波折,都是组成这部小说的一些故事情节,这些情节应该说在当今社会上并不稀奇,甚至可以说是比比皆是,自然也难以令人震惊。这部小说的成功之处就是写人性,就是把白鹭这个人物形象塑造得非常成功。白鹭是被迫走上这条路的,她多次对多个人讲述自己走上这条路的无奈,同时表示深深的愧疚,表示深深的忏悔。她多次表达出自己是个不干净的人,多次认为自己挣得的钱是不干净的,这些都说明她是一个不甘心沦落的人。一个甘心沦落的人是不会对人讲自己的这些经历的,是不会去向别人表达自己内心感受的,而是千方百计地掩饰甚至美化自己的所作所为。其实,好多古今中外名著当中的女人,大都是被迫走上那条路的。在我们中国的历朝历代中,都有一些这样的女子,如西晋时代名伎梁绿珠,南齐钱塘诗伎苏小小,唐代天宝年间名伎章台柳,唐代歌舞名伎关盼盼,元代江右著名歌伎刘婆惜,明代秦淮名伎柳如是,清初秦淮名伎董小宛等等,他们或是本来就出身贫寒家庭,或是出身富贵豪门后来遭遇不幸家道中落,或是遭遇不良之人的威逼陷害,无奈走上了风尘之路。走上这条道,那是她们的不幸,而不应该视作她们的罪恶。就单个的人来说,是不是好人,是不是坏人,应该具体人具体分析。并不是说,哪个阶层的人就都是好人,哪个阶层的人就都是坏人,应该没有这个道理。
   说这部小说写得很成功,还因为它有一个喜剧的结局,作者没有把它设计成悲剧的结局。作品不仅塑造白鹭这个人物的品质,而且还表达了作者的“好人必然有好报”因果报应的理念。由于白鹭是一个有良知的女孩,是一个对自己有信心的女孩,是一个有抱负的女孩,她决心痛改前非,彻底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走好自己以后的人生之路,所以,就有了后来考上了研究生,又拿到了教师资格证,为了回报社会,又回到了那个相对贫困的梨树沟当起了乡村教师。二次回到偏僻的梨树沟,就把白鹭这个人物塑造得比较完美完善了。并且在白鹭的感召和带动下,关小明也辞去了报社编辑的工作,跟着她到乡村梨树沟做了教师。
   作品中主人公白鹭后来的刻苦学习自强不息的成才成长之路,给予她有着同样经历的女孩指明了一条自救自强之路。而关小明与白鹭的结合,以及他们即将开始的美满生活,也告诉有白鹭一样经历的女孩,只有迷途知反自信自强,也同样可以获得属于自己的那份美好的爱情。
   本文的题目“万顷江田一鹭飞”,是从唐代诗人温庭筠《利州南渡》一诗中引用来的。诗人写到人们来到了嘉陵江畔,人马渡江,船过沙滩,惊散了草丛中成群的鸥鸟,回望岸上,万顷江田之上,有一只白鹭在飞翔。这幅色彩鲜明的画面强烈地渲染了江边的清旷和寂静,意境幽远淡雅。笔者引来作为本文的题目,意在祝愿作品的女主人公白鹭能够在自己选择的梨树沟“万顷江田”的广阔天地,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自由自在地飞翔。
   (2020.11.16)
  
   注:《白鹭诉》系作家关尼亚2001年6月份创作的一部现实题材的长篇小说,该作品于2020年出版。小说描写了90年代一个乡下少女误入风尘,之后又痛改前非自强自立,开始自己新生活的经历。作品曾于2006年10月参加腾讯网举办的长篇小说原创大赛,在全国5632部长篇小说大赛中,获得读者投票成绩第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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