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粤韵悠扬


  逢星期二、星期五下午两点至五点,镇上那些粤曲“发烧友”便齐集“阿庆嫂酒楼”一楼西边的偏厅里,拉、弹、唱不亦乐乎。这家粤曲私伙局的班主,也就是这家酒楼的老板--人称庆哥。
  庆哥虽然已是八十多岁高龄,依然精神矍铄,热情豪迈。凭着对粤曲的钟爱,多年以来,不惜出钱出力,以曲会友,更不遗余力的指导和培养后辈。作为特邀嘉宾,他出席了《粤韵同声--2019粤港澳粤曲创作竞赛》活动。这次活动,旨在为践行国家重大战略《粤港澳大湾区发展规划》,建设人文湾区,发扬岭南传统文化而举办的。这次活动,也使一生痴迷于粤剧粤曲的庆哥大开眼界。他没有想到参加这次竞赛活动的团体如此涌跃,水平之高实属意外!在这个浮躁的年代,作为曾经被誉为“南国红豆”的粤剧粤曲,也曾流行于我国广东广西以及东南亚华人地区而成为岭南优秀戏曲文化,近年来因为香港粤语流行曲的兴起和盛行以及各种客观因素,其影响力已大不如前。在广东,地区级以下的粤剧团大多数早已解散。粤剧粤曲的兴盛时期已经成为记忆。但她并未在南粤大地上销声匿迹!据说现在扎根在羊城大街小巷的粤剧粤曲私房局(民间团体)就有1300多个,遍布于广东省各地的私房局更是多不胜数!证明有着广府文化独特魅力的粤剧粤曲,依然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粤剧产生于明末清初,历经几百年的风雨锤炼,也曾经有过辉煌历史。庆哥深信,“心若在,梦就在,谁人敢说粤曲的声势不会卷土重来”?
  
  二
  庆哥出生于粤剧世家。他祖父创建的一个粤剧戏班虽然规模不大,在当地及周边地区是颇有名气的。戏班主要在珠江三角洲的乡村一带出演,有时也会到省城及港澳等地演出。父亲后来承继了祖业,既是老板,又是演员。母亲也是戏班里的台柱。庆哥在戏班长大,从小便受到粤剧艺术的薰陶。他爱好粤剧,也爱好演戏,且天资聪颖,勤学苦练,得到长辈们的喜爱与悉心栽培。他七岁便登台,十四五岁便能演能唱,文戏武戏样样精通。
  解放后,戏班解散。庆哥后来便加入镇上的粤剧团。班科出身的团长慧眼识英雄,使庆哥如鱼得水,将其天赋发挥得淋漓尽致,英雄有了用武之地。那时候剧团经常下乡演出,庆哥的名气不单在县城无人能及,五乡八里更是妇孺皆知。
  省粤剧团的选苗小组到了当地。庆哥自然是选拔对象。通过音准音色、板式节奏、行腔吐字、感情处理、表演台风等方面的考核,其水平之高让小组成员惊讶。这些“老行专”们声称这是他们此行的重大发现,并预言庆哥必定是粤剧界的明日之星。自然把他的名字报了上去。
  
  三
  可庆哥生不逢时。此时正值“文革”时期。庆哥的家庭成份是“资本家”,自然无法通过政审。幸而他生性乐观,认为只要是金子,在哪里也会发光。他不单没有因此消沉,更激发了他对戏曲艺术精益求精的热情。
  老团长后来被划为“右派”,下放到一个矿山接受改造。新上任的团长原来在一家工厂当喷漆工,“文革”中成了一个造反派的小头目。通过各种手段,便顶上了团长这个空缺。
  新团长虽然没有半点艺术细胞,却是玩弄权术的高手。在那“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年代,要出人头地哪能不巴结领导?庆哥却偏偏不买帐。团长便有意要降服庆哥这条桀骜不驯的“狂龙”,让他懂得权力的威力。他故意让庆哥坐“冷板凳”,不安排他剧目,让他知道在剧团谁是王者。那时候大多数人是抱着混日子的心态上班的。只要有工资发,最好不用排戏。庆哥却不同。他仿佛是为戏剧而生,他过不惯空闲无聊的日子。
  一段时间之后,庆哥再也憋不住了。一天早上回到剧团,正好碰到团长推着那台剧团唯一的交通工具--凤凰牌自行车准备外出。他便将团长拦了下来,非要安排他一个角色--什么角色都可以,那怕演一个小喽啰。团长说要赶时间去县文化局开会,至于安排角色的事回来再说。庆哥却不依不饶,好歹要团长答复他。团长也知道他的脾气犟。再纠缠下去就会迟到了。稍作沉思便答复道:“好吧!剧团准备排演样板戏《沙家浜》,你就去演阿庆嫂的丈夫阿庆吧。快去让导演安排一下。”趁着庆哥连说“多谢”,便飞身上车。
  庆哥望着团长远去的背影,心里不禁得意地想:“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我不发火,老虎当病猫。哼!”
  他如领了皇帝旨意一般,立马去找导演安排角色。
  
  四
  原导演老刘因为在一个亲戚的饭局上,借着酒劲发了几句牢骚:“都说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可现在这也毒草,那也毒草,这也批判,那也批判,干我们这一行的拿不准排什么剧才行。这样下去我们非得卷起铺盖返乡下不可。”然后说了句当时极不该说的话:“这样搞法,中国的文化艺术势必会大倒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在豆腐社当学徒的姪子刘反修是“造反派”的追随者,过后便把一张揭发二叔“反动言行”的大字报贴到了剧团的大门上,引起了轰动。他虽然只有小学文化,却得益于二叔的悉心指导,写得一手漂亮毛笔字。虽然大字报里大部分的词句都是从报章抄袭来的,依然引来不少的围观者。他便顷刻间成了大义灭亲,反戈一击有功的英雄。
  老导演理所当然的被批斗一番之后真的卷起铺盖返乡下了。
  刘反修自从写出了第一张大字报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据说曾经写过一张十五米长的大字报,从县政府五楼一直挂到地上,破了镇上大字报的最长记录。当然数量上也是冠军级的。于是摇身一变成了镇上“红色笔杆子”。剧团是文艺阵地,当然需要刘反修这样的人。他便顺理成章的顶替了二叔的位置,成了剧团的新导演。
  刘反修导演听了庆哥的话,冷冷的说到:“你倒会要角色!别以为在剧团多混几天就摆老资格,耍滑头!告诉你,别把我当傻瓜,你要演这角色,日后就不用上班,回家练就得了!”
  庆哥被导演说得一头雾水,忙问这是什么意思?
  导演鄙夷的把剧本塞给阿庆:“什么意思?你看看剧本再说吧。”
  庆哥接过剧本,迅速地浏览了一下。角色表里,只有阿庆嫂这角色,从头到尾,也不曾出现过阿庆这个人物。他恍然大悟:竟是被团长耍了一回。
  他火冒三丈。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他二话没说,快步奔向演练厅,提起那根齐眉棍,大踏步走到团长的办公室前,用力一脚将门踹开,大吼一声,舞动棍棒,就像演武松打虎时那样,一轮呯呯嘭嘭便把团长办公桌上的用品打个稀巴烂,办公室眨眼之间便让他弄得一片狼藉。要不是几个同事死劲将他拖出来,也许会连办公室几面墙壁也拆掉。
  
  五
  血气方刚的庆哥自然要为自己的冲动买单。
  当时的剧团实际上是由刘导演和团长俩人把持。他们都是靠造反起家的,可算得上是一丘之貉。现在团长有事,刘导演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凭着对政治的敏感,他从团长被打烂的物件中检起了那只破碎的茶杯作为重要的“物证”。因为那只瓷杯上印有林彪肖像。这就可以上升到政治的层面,凭此便可以上纲上线。为了向团长邀功,也为了除掉庆哥这个眼中钉,便拿出他写大字报积累的文才,以阶级斗争为主线,罗列了庆哥“十大罪状”。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终庆哥便以莫须有的罪名被判了十年徒刑。
  被判刑后,为了不株连妻子及娘家,庆哥便坚决要求与妻子离婚。他那时才结婚不久,还未有儿女。妻子后来也嫁了人。
  由于庆哥在劳教期间表现积极,又是场里业余文艺队的担纲人物,他创作的文艺节目经常获奖。多次减刑后,度过了八年的牢狱生涯便提前释放了。
  他出狱之后第一件事便到派出所改了名。其实他原本姓陈名忠。平时别人都称呼他为“忠哥”。自从团长说给他安排演阿庆嫂丈夫之后,便有人背地里称他为“庆哥”了。于是他便将错就错,把名字改为“陈庆”。一来是那个“角色”彻底地改变了他一生,二来是寓意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他虽然回归了社会,但对于一个劳改释放犯来说自然难以找到一份即使很普通的工作。
  后来有家电机厂缺一名喷漆工,他便应聘了。
  喷漆房设在工厂靠近围墙的地方,设备简陋,喷漆工是个令人厌恶的工种。庆哥为了生存,也轮不到他去计较了。
  工作的间隙,为了喘口气,他便走到喷漆房外,在那个小天井里蹲在墙角,除下口罩,掏出一包香烟,拈出一支放到嘴里,优哉游哉地吸起来(他在监狱期间学会了抽烟饮酒)。那身工作服,沾满了油漆。电机的防锈漆是血红色的,外表是墨绿色的,红红绿绿的颜色重叠交错,就像一件迷彩服。看看他那个邋遢的样子,如何叫人联想到他曾经在舞台上塑造的一个个光芒四射,气宇轩昂的艺术形象呢?命运的确开了个残酷的玩笑:原来对文艺一窍不通的喷漆工当了剧团团长,原来颇有舞台天赋的演员却变成了喷漆工,这种角色的转换教人唏嘘。
  由于喷漆房的防护装置简陋,对喷漆工的身体造成较大的伤害。他的身体日渐消瘦,脸色也大不如前。很多朋友都劝他辞职另谋生计。那时候正值改革开放,个体户如雨后春笋般在中国的大地上涌现。有人提议他开一家餐厅。他也觉得自己孤身寡人,无牵无挂,成败得失,不必计较。便辞了职,决定开餐厅了。地方很快便物色好。但餐厅改什么名字?朋友们提出了几十个名字参考,他总觉得不合心意。后来竟然有人提出叫“阿庆嫂酒楼”。想不到他一拍大腿:“好!就叫阿庆嫂酒楼!”
  他朋友多,有钱出钱,有力出力,餐厅很快便开张了。得益于他的名气,“阿庆嫂酒楼”开张后生意非常火爆。
  日子愈来愈好了。庆哥的心里又重新唤醒了对粤曲的那份痴迷。开始时,与五六个同道中人,到他的家里来自娱自乐谓之粤曲“私伙局”。后来加入的人越来越多,他便把场地移到了酒楼里来。“发烧友”中有老、中、青的,也有还在读小学的少年。只要爱好粤曲的,庆哥总是来者不拒。他年岁渐高,自然已无昔日风采,但功底仍在。他便着力于培养和指导新人。正如他常说的那样:始于爱好,忠于传承。墙上挂着的一副对联,恰恰表达了他的心迹:吟不完的岭南风情,唱不尽的人生百味。
  法国文豪雨果曾经说过:“灾难是傲骨的奶娘,祸患是豪杰的乳汁。”庆哥性情乐观豁达,对于往事甚少提及。他认为人总要向前看,不要遇到逆境便怨天尤人。酒楼后来他托付给别人经营,自己将更多的精力和时间花费在所热衷的事业上。他经常领着“戏班”到外地与同好切磋交流。
  有人曾笑言问他何时讨个“阿庆嫂”回来?他总是摆摆手:“一个人了无牵挂,随心所欲。”
  庆哥性情豪爽,向来说话风趣直率。他有一个比他小几岁的弟弟。兄弟俩虽然一母所生,却性格迥异。他提起弟弟,便有一番说辞:
  “我去法院”--(他曾经离婚,到过法院)
  “他去戏院”--(弟弟夫妻恩爱,常去看戏)
  “我去公园”--(他每天到公园打太极晨运)
  “他去医院”--(弟弟体弱多病。经常光顾医院)
  “我吃肉丸”--(他每天晨运后到茶楼,一碟肉丸两笼包)
  “他吃药丸”--(弟弟多病自然常吃药丸)
  哈哈哈……
  他不愧是个戏曲迷,连说话也讲究押韵。
  
  六
  庆哥虽然已经不是名义上的粤剧老倌,却凭着扎实的功底和满腔的热情,在粤剧界仍有一定的人气。
  有人对他说过:“您都八十多岁高龄了,何不清清静静过几天悠闲日子?”他答到:“还早着呢!算命先生说过我是长寿福星,如果不死的话,肯定超过一百岁!”
  在镇的旧区,他家有一间祖屋。解放初期被政府没收,后来落实政策已经归还。只是多年失修已成危房。他将弟弟的份额买下,倾其毕生积蓄,盖了一幢三层楼房,打算专门用于粤曲爱好者的集结地。楼房也将要竣工了。他还计划将三楼用于放置乐器和道具;二楼作展厅,他收藏了很多粤剧名伶及前辈的照片,有薛觉先、马师曾、红线女、罗家宝、白雪仙、文千岁等等;一楼便是用作排剧练唱的场地。
  庆哥总认为粤剧粤曲早已深入人心,不会失传。尤其如今政府为推动粤港澳大湾区人文建设,弘扬粤语文化,频频组织各种活动,搭建粤港澳三地文化平台,提升城市之间的互联互动,共同推动粤剧粤曲这一传统岭南艺术的繁荣发展,形势令人欣慰。要问庆哥有什么愿望?他说希望有机会带领他的弟子参加各种粤曲竞赛活动,并取得好成绩,为繁荣社会的文化事业作出应有的贡献。
  庆哥深信:在那片富饶美丽的南粤大地,不但有稻花飘香,还有粤韵悠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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