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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式姑嫂


  八年后,想起那次的事,穆惠英仍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那天夜里不知怎么的,她老是做梦。每个梦,还都和小姑子杨华有关。不是梦到小时候和杨华一起,背着书包上学路上被狗咬了,就是她们放学半路上下大雨,两个人没处躲雨站在雨里哭……最后一个梦里她们一起唱着儿歌去挖野菜,捡到一个向日葵头。她们刚要分吃那上面的葵花籽,哪知那些葵花籽刷的一下子变成了无数的马蜂。这要是被蛰到,不死也得脱层皮。穆惠英拉着杨华就跑,可人怎么能跑过马蜂?那些马蜂铺天盖地呼啦啦,就冲着她们俯冲下来了,穆惠英吓得一激灵醒了。
  她坐起来,看了看石英钟凌晨两点半。
  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和杨华不搭话已经有三年多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怎么会突然地梦到她呢?穆惠英披着被子坐在那里想:“这个小姑子不会背着我,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想到幺蛾子,她想起了隔壁老王婆子昨天跟她说了一嘴,说是杨华要办农业合作社,正在联系村民加入。她当时没细问,怕被邻居笑话她都和小姑子闹矛盾不说话了,还关心她的事。莫非,她也找了她哥哥杨光?这兄妹俩个背着我搞事?
  想到这,穆惠英推了一下身边的杨光:“老头子,你妹妹找你加入合作社,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杨光被她一推,朦胧中随口应到:“告诉你,你还能同意吗?”
  本来穆惠英是诈杨光口风的,没想到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吐了真话。她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朝着杨光身上连掐带拧地骂道:“鬼东西,我和你亲,还是你妹妹和你亲?”
  杨光一痛清醒了过来,爬起来把住她的手道:“老问题了,问来问去烦死了!你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妹子,都是我的亲人!”
  “我是你亲人?我算看出来,这么多年,白跟你家传宗接代了。还不如你妹妹,在你心目中重要。她和我这三十年来吵了多少回架,你不知道吗?她就是我的冤家对头,你参与她那里搞什么合作社,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拿我当什么了?”
  “老婆,你别闹。不告诉你,不就是怕你不同意吗?”
  “你这是欺骗!你快从实招来,她还要你做什么的了?”
  “没什么,就是加入她的绿色蔬菜合作社!”
  “骗谁呢?你加入了蔬菜合作社不得建菜棚子吗?这一建菜棚子我不就知道了,我会让你跟她参合一起的吗?快说,她到底拉你进去做什么的?”
  杨光见瞒是瞒不住了,反正事情已露出马脚就实话实说道:“杨华想成立一个合作社让村子里像我们这把年纪,不上不下的,留守的人有活干。她这事不得花钱吗?还得买一辆蔬菜保鲜运输车,自己跑市场。她就找我,让我拿身份证给她担保贷款,承诺我不用出头露面也是合作社成员提运输费。我一想,这事有村委会支持,错不了就答应了!”
  “村委会支持个屁?要是村委会支持,还用得到拿你身份证担保贷款?不行,我得去找杨华去!”穆惠英一骨碌爬起来,穿衣围头巾就要走。
  杨光起来拉着她央求道:“你冷静点!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不行吗?”
  穆惠英望了望窗外,黎明前最黑暗时候。她也发怵这黑咕隆咚的出去,本想给杨光个面子,可是,心里却越想越气,一挥胳膊扒拉掉了杨光的手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兄妹俩眼边眼夹没我,我也没必要给你们面子!我现在睡不好觉,杨华也别想清净了!”说着夺门而出。
  外面春寒料峭,小北风一吹穆惠英打了个寒颤。要以前老公杨光在身后喊她,她就会借坡下驴回到屋子里,继续跟他吵一阵子。等到天亮了,日头出来了,太阳光一照,气温也变暖和了,村子里活动的人也多了,那个时候一路扯着嗓子边走边数落小姑子的不是,理直气壮地找上门去,那才叫威风呢!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想着越快见到小姑子杨华越好,好好的跟她掰扯掰扯,羞臊羞臊她不要脸,和自己闹矛盾有三年多不接言语了,怎么还有脸求她哥哥担保贷款呢?
  她缩着脖子,抱着膀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小姑子家走去。好在她们两家隔着一条街,距离一里地左右。几分钟后,她站在杨华家的街门外,敲打着大铁门喊到:“水性子,你给我出来!”一连喊了能有十几声也没回应,东邻西舍都被惊动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探出头来抱怨道:“惠英是吧?什么事等不到天亮了,这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惠英觉得不对劲,就问道:“这水性子两口子不在家吗?怎么我这么叫门也不开呢?”
  “在家!傍晚的时候,还看到他们两口子!”
  “那他们不开门,也应该吱个声呀?”穆惠英用手摸索着街门,发现门没上锁,她打开街门进了院子。敲打了几下屋门,也没回应。穆惠英这时心里有些发毛了,感到事情不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使劲拽开了那扇门,一股子煤烟味扑面而来。
  “艾玛,俺家杨华两口子煤烟中毒了!”穆惠英冲了左邻右舍喊着。这时,把来的目的早抛得无影无踪了,连小姑子的外号也不叫了,第一个冲进屋子,打开灯。
  
  二
  在穆惠英的大呼小叫下,几位邻居和随后赶到的杨光一起,把杨华两口子抬到了外面,拨打了120。由于发现及时,杨华两口子有惊无险被医生给抢救了过来。
  第二天,躺在病床上的杨华,往里面挪了挪身子,冲着站在床边的穆惠英说:“嫂子,你坐!这次真是得谢谢你,要不我和张强都得见阎王了!”
  惠英撇了撇嘴,扣扣耳朵说道:“这话能从你水性子嘴里说出来?我不会听错了吧?”
  “你还想怎样?不用谢拉倒!母狗精,你那么早到我家,本来就是存心不良!”
  “啧啧,这才是你水性子本色!一个白眼狼,人交不透啊!”
  “你也不是善茬子!到我家还不就是想找我打仗?”
  “就是想找你打仗,我也得等到天亮啊!说到底,就是天意!天不灭你水性子!”
  “那你到底是希望天灭我,还是不灭我?”
  “灭了你,谁来气我?”
  “嘿嘿,嫂子!”
  “死出!马大哈的能被煤烟给熏到了?你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
  “我也害怕啊!我听到你在街上叫骂呢,就是身子不听使唤,动不了。心里害怕你走了不进来,我和张强可就完了!”
  “你要是完了,你哥给你担保贷款可怎么办?对了,水性子,有你这么办事了吗?你哥可是我老爷们,我们是两口子,什么事得我们商量来,你这么做是何居心?”
  一旁的杨光,怕她们又吵上,大包大揽道:“你们俩个刚刚和好了,怎么又要翻脸?这事华子当时是要我问你的,都怪我没有跟你商量,错全是我的。”
  张强在另一张病床上,也插嘴道:“这事我也有责任,知道你们姑嫂针尖对麦芒,就应该阻止华子去找大哥加入。”
  
  三
  说到穆惠英和杨华的这种“针尖对麦芒”,村子里的人就纳闷,这对同年生的小姐妹,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状态的?搞不清楚缘由,大家就说是姑嫂关系难处,一些家长里短才把她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
  其实,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次姐妹翻脸是为了什么事?那年,她们十八岁。下了学,在队里劳动。初夏时节,傍晚收了工。惠英拉着杨华的手,欲言又止。杨华问道:“惠英,有什么事?说吧。”
  “我,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不笑!你说。”
  “我喜欢上,知青李春生了。”
  “好事啊!你向他说了吗?”
  “没有,想找你帮忙晚饭后帮我把他约到村西头小树林,这样要是不成,别人也不知道我找过他。”
  “行!我帮你约他。”
  “华子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
  惠英哪里知道,杨华口是心非,她也喜欢上了身材高挑长相帅气的春生。她回到家里,左右为难,到底是去帮惠英约李春生,还是撒谎说李春生没时间呢?正拿不定主意,见哥哥回来,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的,为没相成亲不开心。
  杨华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哥,你觉得惠英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她?”
  “这还用说,惠英又好看又能干,和你还是好朋友,我能不喜欢她吗?”
  “这就好!喜欢你就去追她,何必满世界的托人做媒相亲?”
  “我和惠英?她和你同岁,比我小四岁呢,我当她是妹妹的,这能行吗?”
  “事在人为!你上点心,不愁不成!”
  “华子,你有什么主意帮哥?”杨光来了精神。
  “是这样的,惠英今晚要我帮她约李春生在村头小树林见面。你去告诉她,说是春生喜欢我,让她死了那份心。然后,你再对她好不就成了!”
  “李春生说了喜欢你吗?你这是撒谎,我不干!”
  “傻样,不撒谎,惠英怎么好嫁给你?”
  “万一,惠英去问李春生,这不露馅了。我不干!”
  “万一不露馅,你不就捡一个漂亮大媳妇了吗?”见哥哥还在犹豫,杨华又出主意道:“论长相论性情论干活,我不比惠英差的。你先把惠英给哄住了,再去帮我问问李春生。咱们双管齐下,成了一个就赚到。不成,只要咱们几个不往外讲,谁会知道?也就不存在丟不丢人的!”
  的确,那时候的人谁会把自己的感情拿出来宣传?杨华的“咱们几个不往外讲,谁会知道”,打动了杨光。
  接下来,如杨华所料,哥哥去见了惠英,按她说的一说。惠英哭了,杨光安慰她,并把他送回家。然后,杨光找了李春生,把他叫出房东的家,跟他说要把妹子介绍给他。李春生挠挠头,说是他得等回城问问父母才能决定。杨光说,那先有着,你可不能在你父母没意见之前在跟别人处上对象了。
  第二天,杨华笑容满面跟穆惠英打招呼,挨了一个大白眼。这个是意料之中,看着哥哥主动去帮惠英干她那份活,杨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也故意的往李春生跟前凑,和他细声细语地交谈。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穆惠英恨得牙根痒痒,又不好去问,真想上去咬杨华两口解解气。
  从那以后,杨华说什么,她就怼什么,对杨光也是横眉冷对的。周围人不明所以,见杨光不管惠英怎么挤兑他,他也是主动帮她干活,大家就以为是杨光有追求惠英的意思,惠英不待见杨光,连代着迁怒于杨华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四个多月,一直到了那年的国庆节。杨华亲自把李春生送上火车,盼着他回家请示父母后,回来跟自己确定恋爱关系。可是,说好的,三天后,李春生没有回来。又等了两天还没有他的影子,杨华心里有点发慌。
  穆惠英却高兴了起来,她拿着一份在村委会拿到的《人民日报》,冲着杨华嘿嘿笑道:“看看,看看,教育部下发的通知,从今年起取消推荐上大学,恢复高考。李春生一定是在家里准备高考呢,人家鲤鱼跃龙门,有人就等着做秦香莲吧!”
  杨华一把夺过那报纸,看了又看,心里突突地乱跳,一种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半月后,李春生的父母陪着儿子来到了村子里。他们跟村书记村长打好了招呼,让儿子请假回家专心复习准备参加高考。李春生没有直接见杨华,他托杨光捎话,他父亲母亲都恢复了职位,他就是考不上大学,他们也会安排他返城工作的。
  就这样,李春生走了,杨华失恋了,把个穆惠英乐坏了。她见杨华无精打采的,就故意的和杨光有说有笑的。杨华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不好过,也不能让你穆惠英好过了!”她见哥哥一要帮惠英干活,叫喊:“哥,我累死了。你过来帮帮我!”
  惠英一看就明白她的心思:你不是要你哥不跟我好吗?我偏要好!她也喊着:“杨光哥,人家也累死了,你快点过来帮帮忙吗?”
  
  四
  杨光站在那里为难,大伙哈哈笑。杨华和惠英也不管众人的笑声,攀比着召唤杨光帮忙。杨光权衡利弊,觉得妹妹不能不认他这个哥哥,惠英可是随时会翻脸不搭理他的,追到惠英把她娶到手,比哄妹妹重要。他想通了,就冲着杨华道:“华子,你先自己干,我帮惠英干完了再来帮你!”结果,帮完了惠英,惠英偷偷地掐一把杨光,说道:“杨华,你哥也累了,我带他去树下歇歇,你自己慢慢干吧!”拉着杨光就走。
  杨华忍无可忍,回到家里,趁父母不注意问杨光:“哥,我和穆惠英哪个在你心目中重要?”
  “你是我妹子,她是我未来老婆,都重要!”
  “不行!你得选一个!”
  “你重要,行了吧?”
  “我重要,你为什么在队里帮她干活不帮我?”
  “那不是怕她生气不理我,我们俩的事黄了!”
  “你们俩的事,还不是我当初让你撒谎说的李春生不喜欢她,你才有机会的。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当初不是也说了吗,只要我们成一对儿就是赚到了。”
  “我要是知道李春生能回城参加高考,就不派你去小树林了,把李春生约出来去见穆惠英就好了!”
  “你活该!截人家的胡,反成了诈胡。怨谁呢?”
  他们兄妹的对话最后一句,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穆惠英听到了去。她和杨光单处时就问他,什么事杨华截胡不成反诈胡了?杨光实诚,就把以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惠英。
  杨光以为就是当初杨华帮惠英约了李春生,春生回城也是得和惠英分手的,反正是不能成的事,没帮惠英反而对她是件好事。惠英嘴上没反驳他的观点,心里不是滋味,那可是自己初恋,哪怕是被李春生高考回城抛弃了,有过在一起的时光也是件幸福的事。她的初恋,就这样被杨华那个卑鄙小人给抢去了!这个使她对杨华,又加深了一份厌恶感。一
  八年后,想起那次的事,穆惠英仍觉得一切都是天意!
  那天夜里不知怎么的,她老是做梦。每个梦,还都和小姑子杨华有关。不是梦到小时候和杨华一起,背着书包上学路上被狗咬了,就是她们放学半路上下大雨,两个人没处躲雨站在雨里哭……最后一个梦里她们一起唱着儿歌去挖野菜,捡到一个向日葵头。她们刚要分吃那上面的葵花籽,哪知那些葵花籽刷的一下子变成了无数的马蜂。这要是被蛰到,不死也得脱层皮。穆惠英拉着杨华就跑,可人怎么能跑过马蜂?那些马蜂铺天盖地呼啦啦,就冲着她们俯冲下来了,穆惠英吓得一激灵醒了。
  她坐起来,看了看石英钟凌晨两点半。
  都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和杨华不搭话已经有三年多了。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的,怎么会突然地梦到她呢?穆惠英披着被子坐在那里想:“这个小姑子不会背着我,又出什么幺蛾子吧?”想到幺蛾子,她想起了隔壁老王婆子昨天跟她说了一嘴,说是杨华要办农业合作社,正在联系村民加入。她当时没细问,怕被邻居笑话她都和小姑子闹矛盾不说话了,还关心她的事。莫非,她也找了她哥哥杨光?这兄妹俩个背着我搞事?
  想到这,穆惠英推了一下身边的杨光:“老头子,你妹妹找你加入合作社,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
  杨光被她一推,朦胧中随口应到:“告诉你,你还能同意吗?”
  本来穆惠英是诈杨光口风的,没想到他在半睡半醒之间吐了真话。她一下子火就上来了,朝着杨光身上连掐带拧地骂道:“鬼东西,我和你亲,还是你妹妹和你亲?”
  杨光一痛清醒了过来,爬起来把住她的手道:“老问题了,问来问去烦死了!你们一个是我老婆一个是我妹子,都是我的亲人!”
  “我是你亲人?我算看出来,这么多年,白跟你家传宗接代了。还不如你妹妹,在你心目中重要。她和我这三十年来吵了多少回架,你不知道吗?她就是我的冤家对头,你参与她那里搞什么合作社,连告诉都不告诉我一声,拿我当什么了?”
  “老婆,你别闹。不告诉你,不就是怕你不同意吗?”
  “你这是欺骗!你快从实招来,她还要你做什么的了?”
  “没什么,就是加入她的绿色蔬菜合作社!”
  “骗谁呢?你加入了蔬菜合作社不得建菜棚子吗?这一建菜棚子我不就知道了,我会让你跟她参合一起的吗?快说,她到底拉你进去做什么的?”
  杨光见瞒是瞒不住了,反正事情已露出马脚就实话实说道:“杨华想成立一个合作社让村子里像我们这把年纪,不上不下的,留守的人有活干。她这事不得花钱吗?还得买一辆蔬菜保鲜运输车,自己跑市场。她就找我,让我拿身份证给她担保贷款,承诺我不用出头露面也是合作社成员提运输费。我一想,这事有村委会支持,错不了就答应了!”
  “村委会支持个屁?要是村委会支持,还用得到拿你身份证担保贷款?不行,我得去找杨华去!”穆惠英一骨碌爬起来,穿衣围头巾就要走。
  杨光起来拉着她央求道:“你冷静点!什么事等天亮了再说不行吗?”
  穆惠英望了望窗外,黎明前最黑暗时候。她也发怵这黑咕隆咚的出去,本想给杨光个面子,可是,心里却越想越气,一挥胳膊扒拉掉了杨光的手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们兄妹俩眼边眼夹没我,我也没必要给你们面子!我现在睡不好觉,杨华也别想清净了!”说着夺门而出。
  外面春寒料峭,小北风一吹穆惠英打了个寒颤。要以前老公杨光在身后喊她,她就会借坡下驴回到屋子里,继续跟他吵一阵子。等到天亮了,日头出来了,太阳光一照,气温也变暖和了,村子里活动的人也多了,那个时候一路扯着嗓子边走边数落小姑子的不是,理直气壮地找上门去,那才叫威风呢!可那天,也不知怎么的,她就想着越快见到小姑子杨华越好,好好的跟她掰扯掰扯,羞臊羞臊她不要脸,和自己闹矛盾有三年多不接言语了,怎么还有脸求她哥哥担保贷款呢?
  她缩着脖子,抱着膀子,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小姑子家走去。好在她们两家隔着一条街,距离一里地左右。几分钟后,她站在杨华家的街门外,敲打着大铁门喊到:“水性子,你给我出来!”一连喊了能有十几声也没回应,东邻西舍都被惊动了,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有人探出头来抱怨道:“惠英是吧?什么事等不到天亮了,这大呼小叫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穆惠英觉得不对劲,就问道:“这水性子两口子不在家吗?怎么我这么叫门也不开呢?”
  “在家!傍晚的时候,还看到他们两口子!”
  “那他们不开门,也应该吱个声呀?”穆惠英用手摸索着街门,发现门没上锁,她打开街门进了院子。敲打了几下屋门,也没回应。穆惠英这时心里有些发毛了,感到事情不妙,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使劲拽开了那扇门,一股子煤烟味扑面而来。
  “艾玛,俺家杨华两口子煤烟中毒了!”穆惠英冲了左邻右舍喊着。这时,把来的目的早抛得无影无踪了,连小姑子的外号也不叫了,第一个冲进屋子,打开灯。
  
  二
  在穆惠英的大呼小叫下,几位邻居和随后赶到的杨光一起,把杨华两口子抬到了外面,拨打了120。由于发现及时,杨华两口子有惊无险被医生给抢救了过来。
  第二天,躺在病床上的杨华,往里面挪了挪身子,冲着站在床边的穆惠英说:“嫂子,你坐!这次真是得谢谢你,要不我和张强都得见阎王了!”
  惠英撇了撇嘴,扣扣耳朵说道:“这话能从你水性子嘴里说出来?我不会听错了吧?”
  “你还想怎样?不用谢拉倒!母狗精,你那么早到我家,本来就是存心不良!”
  “啧啧,这才是你水性子本色!一个白眼狼,人交不透啊!”
  “你也不是善茬子!到我家还不就是想找我打仗?”
  “就是想找你打仗,我也得等到天亮啊!说到底,就是天意!天不灭你水性子!”
  “那你到底是希望天灭我,还是不灭我?”
  “灭了你,谁来气我?”
  “嘿嘿,嫂子!”
  “死出!马大哈的能被煤烟给熏到了?你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
  “我也害怕啊!我听到你在街上叫骂呢,就是身子不听使唤,动不了。心里害怕你走了不进来,我和张强可就完了!”
  “你要是完了,你哥给你担保贷款可怎么办?对了,水性子,有你这么办事了吗?你哥可是我老爷们,我们是两口子,什么事得我们商量来,你这么做是何居心?”
  一旁的杨光,怕她们又吵上,大包大揽道:“你们俩个刚刚和好了,怎么又要翻脸?这事华子当时是要我问你的,都怪我没有跟你商量,错全是我的。”
  张强在另一张病床上,也插嘴道:“这事我也有责任,知道你们姑嫂针尖对麦芒,就应该阻止华子去找大哥加入。”
  
  三
  说到穆惠英和杨华的这种“针尖对麦芒”,村子里的人就纳闷,这对同年生的小姐妹,小时候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是什么时候变成这种状态的?搞不清楚缘由,大家就说是姑嫂关系难处,一些家长里短才把她们变成了现在这样的。
  其实,只有她们自己心里清楚,第一次姐妹翻脸是为了什么事?那年,她们十八岁。下了学,在队里劳动。初夏时节,傍晚收了工。惠英拉着杨华的手,欲言又止。杨华问道:“惠英,有什么事?说吧。”
  “我,我说了你可不许笑我?”
  “不笑!你说。”
  “我喜欢上,知青李春生了。”
  “好事啊!你向他说了吗?”
  “没有,想找你帮忙晚饭后帮我把他约到村西头小树林,这样要是不成,别人也不知道我找过他。”
  “行!我帮你约他。”
  “华子谢谢你!”
  “咱俩谁跟谁?”
  惠英哪里知道,杨华口是心非,她也喜欢上了身材高挑长相帅气的春生。她回到家里,左右为难,到底是去帮惠英约李春生,还是撒谎说李春生没时间呢?正拿不定主意,见哥哥回来,坐在凳子上长吁短叹的,为没相成亲不开心。
  杨华灵机一动,有了主意。“哥,你觉得惠英怎么样?你喜不喜欢她?”
  “这还用说,惠英又好看又能干,和你还是好朋友,我能不喜欢她吗?”
  “这就好!喜欢你就去追她,何必满世界的托人做媒相亲?”
  “我和惠英?她和你同岁,比我小四岁呢,我当她是妹妹的,这能行吗?”
  “事在人为!你上点心,不愁不成!”
  “华子,你有什么主意帮哥?”杨光来了精神。
  “是这样的,惠英今晚要我帮她约李春生在村头小树林见面。你去告诉她,说是春生喜欢我,让她死了那份心。然后,你再对她好不就成了!”
  “李春生说了喜欢你吗?你这是撒谎,我不干!”
  “傻样,不撒谎,惠英怎么好嫁给你?”
  “万一,惠英去问李春生,这不露馅了。我不干!”
  “万一不露馅,你不就捡一个漂亮大媳妇了吗?”见哥哥还在犹豫,杨华又出主意道:“论长相论性情论干活,我不比惠英差的。你先把惠英给哄住了,再去帮我问问李春生。咱们双管齐下,成了一个就赚到。不成,只要咱们几个不往外讲,谁会知道?也就不存在丟不丢人的!”
  的确,那时候的人谁会把自己的感情拿出来宣传?杨华的“咱们几个不往外讲,谁会知道”,打动了杨光。
  接下来,如杨华所料,哥哥去见了惠英,按她说的一说。惠英哭了,杨光安慰她,并把他送回家。然后,杨光找了李春生,把他叫出房东的家,跟他说要把妹子介绍给他。李春生挠挠头,说是他得等回城问问父母才能决定。杨光说,那先有着,你可不能在你父母没意见之前在跟别人处上对象了。
  第二天,杨华笑容满面跟穆惠英打招呼,挨了一个大白眼。这个是意料之中,看着哥哥主动去帮惠英干她那份活,杨华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她也故意的往李春生跟前凑,和他细声细语地交谈。看着他们两个有说有笑的,穆惠英恨得牙根痒痒,又不好去问,真想上去咬杨华两口解解气。
  从那以后,杨华说什么,她就怼什么,对杨光也是横眉冷对的。周围人不明所以,见杨光不管惠英怎么挤兑他,他也是主动帮她干活,大家就以为是杨光有追求惠英的意思,惠英不待见杨光,连代着迁怒于杨华了。
  这种情况持续了四个多月,一直到了那年的国庆节。杨华亲自把李春生送上火车,盼着他回家请示父母后,回来跟自己确定恋爱关系。可是,说好的,三天后,李春生没有回来。又等了两天还没有他的影子,杨华心里有点发慌。
  穆惠英却高兴了起来,她拿着一份在村委会拿到的《人民日报》,冲着杨华嘿嘿笑道:“看看,看看,教育部下发的通知,从今年起取消推荐上大学,恢复高考。李春生一定是在家里准备高考呢,人家鲤鱼跃龙门,有人就等着做秦香莲吧!”
  杨华一把夺过那报纸,看了又看,心里突突地乱跳,一种不祥之兆涌上了心头。半月后,李春生的父母陪着儿子来到了村子里。他们跟村书记村长打好了招呼,让儿子请假回家专心复习准备参加高考。李春生没有直接见杨华,他托杨光捎话,他父亲母亲都恢复了职位,他就是考不上大学,他们也会安排他返城工作的。
  就这样,李春生走了,杨华失恋了,把个穆惠英乐坏了。她见杨华无精打采的,就故意的和杨光有说有笑的。杨华也不是省油的灯。“我不好过,也不能让你穆惠英好过了!”她见哥哥一要帮惠英干活,叫喊:“哥,我累死了。你过来帮帮我!”
  惠英一看就明白她的心思:你不是要你哥不跟我好吗?我偏要好!她也喊着:“杨光哥,人家也累死了,你快点过来帮帮忙吗?”
  
  四
  杨光站在那里为难,大伙哈哈笑。杨华和惠英也不管众人的笑声,攀比着召唤杨光帮忙。杨光权衡利弊,觉得妹妹不能不认他这个哥哥,惠英可是随时会翻脸不搭理他的,追到惠英把她娶到手,比哄妹妹重要。他想通了,就冲着杨华道:“华子,你先自己干,我帮惠英干完了再来帮你!”结果,帮完了惠英,惠英偷偷地掐一把杨光,说道:“杨华,你哥也累了,我带他去树下歇歇,你自己慢慢干吧!”拉着杨光就走。
  杨华忍无可忍,回到家里,趁父母不注意问杨光:“哥,我和穆惠英哪个在你心目中重要?”
  “你是我妹子,她是我未来老婆,都重要!”
  “不行!你得选一个!”
  “你重要,行了吧?”
  “我重要,你为什么在队里帮她干活不帮我?”
  “那不是怕她生气不理我,我们俩的事黄了!”
  “你们俩的事,还不是我当初让你撒谎说的李春生不喜欢她,你才有机会的。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
  “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当初不是也说了吗,只要我们成一对儿就是赚到了。”
  “我要是知道李春生能回城参加高考,就不派你去小树林了,把李春生约出来去见穆惠英就好了!”
  “你活该!截人家的胡,反成了诈胡。怨谁呢?”
  他们兄妹的对话最后一句,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穆惠英听到了去。她和杨光单处时就问他,什么事杨华截胡不成反诈胡了?杨光实诚,就把以前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惠英。
  杨光以为就是当初杨华帮惠英约了李春生,春生回城也是得和惠英分手的,反正是不能成的事,没帮惠英反而对她是件好事。惠英嘴上没反驳他的观点,心里不是滋味,那可是自己初恋,哪怕是被李春生高考回城抛弃了,有过在一起的时光也是件幸福的事。她的初恋,就这样被杨华那个卑鄙小人给抢去了!这个使她对杨华,又加深了一份厌恶感。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转眼,惠英和杨光相处三年了。杨光的父母着急了,她母亲亲自找了个媒婆,一起上门找惠英商量要她嫁过来。
  这时,杨华和村子里另一位小青年王东,眉来眼去有了暧昧之情。穆惠英就灵机一动,挤出几点眼泪,说道:“不瞒大婶说,我和杨光哥确实有感情。可我有个顾虑呀,这个顾虑不解除,我就是再不舍杨光哥,也得和他分手啊!”
  “什么顾虑?是要三大件吗?这个不用你说,我就一个儿子,结婚不能委屈了新媳妇!”杨母说。
  “我穆惠英不是那贪财的人,几大件的有没有无所谓。过日子就是图个舒心!”
  “老杨家有处新房,结了婚你们就单过,有啥不舒心的?”媒婆说。
  杨母也说:“就是,咱们各人过各人的,我和你叔不讨人嫌去干涉你们小两口子的事。”
  惠英支支吾吾道:“我说的不是我叔和我婶,我是说杨华。”
  “华子怎么了?她敢惹你,看我不揍她!”杨母承诺。
  “常言说,多个小姑多个婆。我和婶以后会怎样还不好说,要是华子不远点嫁,在村子里找个婆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害怕和她有点啥的。这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来议论我嫂子不像嫂子样!”
  “这个惠英我就得说你想太多,你和杨光不也在一个村子里吗?你家的几个嫂子怎么不这样想?”
  “一码归一码!她们没有这个顾虑,我就得没有吗?反正我就一个条件,华子要是在村子里找婆家,我就和杨光哥分手!”说着吚吚哑哑地抽泣起来了。
  杨母见事情到了这一步,总不能为了闺女把儿子的婚事搅黄了,就拍板道:“不就这事吗?你二大妈不是在这里吗,咱让你二大妈在外村子给华子找个婆家不就行了!”
  “我的意思是越远越好,华子回来的次数少,见面了亲切!”
  “对对对,是这个理,叫亲戚远来香。”二大妈巴不得又捡个活。
  杨华知道了这个事,大哭一场也没扭过父母。只好听从了二大妈的安排,和相隔一百多里的另一个镇子上的一个人订了亲。王东一气之下报名参军离开了村子,一对鸳鸯鸟就这样散了。
  杨家父母先是把惠英娶进了门,见儿媳妇和闺女这对姑嫂,你见我一扭我见你一别的添堵,就和二大妈商量准备早点把杨华嫁了。
  男方家下了订礼,出了日子,杨华违心的和那个男人领了结婚证,就等着做新娘了。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婚礼的头一天,那个男子失足落水死了。消息传过来,杨华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昏厥了过去。
  
  五
  “望门寡”虽说是不用像旧时那么守贞洁立牌坊了,可是受传统封建迷信影响的乡下人,还是会背地里议论杨华的命硬,是个不吉之人。这一来二去的,男方条件好的忌讳“望门寡”;条件差的杨华又看不上。
  穆惠英此时分家另住了,可和小姑子杨华还是能在队里或者婆家碰上的。杨华没过门守了寡,心情不好情绪波动大。家里父母说话都让着她三分,穆惠英一开始,还能让着她些。几次之后,穆惠英不干了!她当着婆婆面抱怨:“杨华,你吃枪药了,说话就不能柔和点。搞得全家谁都欠你似的。”
  杨华指着她的鼻子吼道:“你特么的少装好人,要不是你这个丧门星要我不在村子里处对象,我会这么倒霉成了望门寡?”
  “把你的臭手拿开!你自己是个丧门星愿谁?当我是阎王爷主宰人的寿命啊!”
  “你这臭娘们欠揍!”杨华抬手给了惠英一个大耳光子。
  “你敢打老娘?今个儿不好好教训下你这泼妇精,你就不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惠英哪里肯吃亏?她一只手薅住杨华的头发往下按,另一只手握成拳头朝她的头上捶。
  杨华也不示弱,顺势用头往惠英的胸口撞,两只拳头直击她的小腹。两个人边骂骂咧咧,边扭打在一处。等到杨家的父母和杨光,把她们拉开,对骂的惠英,突然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喊肚子疼。
  杨光背着她到了村卫生所,老中医大夫一把脉说是惠英有了身孕。幸亏伤的不是厉害,开了保胎的中药,嘱咐她这是伤了胎气,以后不要轻举妄动老实在家里待着免得流产。惠英咽不下这口气,提出要么和杨光离婚,要么她怀孕期间不能去队里劳动了,这期间杨华挣的工分得全给她。杨家父母为了儿子不离婚,为了杨家要添下一代,为了穆惠英和穆家人不说他们偏向女儿,就不管女儿愿不愿意一口应承下来了。
  九个月后,惠英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杨华心里不是滋味:看看和自己同龄的惠英,哥哥捧在手心里当个宝,父母为了那个大孙子,围着她们母子转。自己孤家寡人的,多少和她有关系!不然,自己和王东结婚了,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她就开始反悔了,也不等惠英满月就提出不同意把自己的工分补偿给她了。姑嫂两个又是一场恶战。杨华保住了自己的工分。一年后,看着姗姗学步的大侄子大海,她心里生出了爱怜。开始花钱给大海买糕点糖果衣服。惠英知道了毫不领情,把大海手里的糕点糖果夺下来给扔了。大海渐渐懂事,不但知道不要姑姑的东西,来奶奶家得先看看姑姑在不在家?姑姑不在他才进来玩,姑姑在他掉头就跑。
  看着她们姑嫂关系紧张,杨家父母也希望女儿能嫁的远点,早点嫁出去。
  杨母就劝女儿说:“华子,王东在部队上,和越南人打仗,立了功留队了不会回来了。就是回来了,你们的事也都过去了,他会不嫌弃你望门寡?咱托人在外面找个不嫌弃你的人,嫁了吧!”
  杨华嘴上不说,心里倔上了:反正也就这样了,大不了一辈子不嫁了,也不能挖筐里就是菜,随便把自己嫁了!更不能这么顺了嫂子的心,她越不让自己待在这个村子里,自己越要待在这里,看你穆惠英能把自己怎样?有了这想法,相亲的对象没少换,又过了两年了杨华也没有找到婆家。
  这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南方小木匠。
  
  六
  南方来的小木匠叫张强,是安徽省人。他手艺好工钱便宜,做的新式碗柜和大圆桌子在村子里流行起来了。有经济能力的人家,都淘点木头,请他做工。
  他到杨家做活时,空闲了和杨华攀谈了起来。他用生硬的普通话夸杨华道:“我走了这么多家,你做的饭菜是你们村子里最好吃的!”
  杨华笑了笑回道:“张强,不会到哪家就说哪家饭菜最好吃吧?”
  “我又不是讨饭的,用不着违心说好话!”
  “你到处走街串巷的给人做活,和讨饭有什么区分?”
  “这倒也是!”张强低下头不言语了。
  杨华用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嘴说道:“看我这张破嘴,没个把门的净胡说!你不会为我说你和讨饭的差不多伤了自尊吧?”
  张强摇摇头说:“我哪里就那么小气了?你真有趣,还用得到这样吗?”他学着她的模样用手拍了拍嘴。
  “死鬼!让你学我?”杨华朝着他的胳膊拧了一下道:“你低头不语,不是生我气,是想家了吧?”
  “想是想,为了生活也没办法啊!”
  “你家里几口人?”
  “七口人。父母还有四个弟弟!”
  “你没结婚吗?看你年纪也有三十岁吧?”
  “我今年二十六,长得老相。家里弟弟多,条件不好,哪里有人愿意嫁给我啊!”
  “所以,你就偷偷溜出来做工?”
  “溜出来倒不是。”小木匠看了看,见左右无人,低声说:“我只跟你讲,你可别到处说。我们那里实行单干”
  “单干怎么回事?”
  “队里把土地按人头分给每家每户自己种植管理,按约定向队里交粮食。”
  杨华张大了嘴,吃惊问道:“没人管你们了?你们无法无天了?”
  “你小声点!我们那里有个地方去年偷偷搞的,今年是上级批准在我们那里搞试点的,说不定会向全国推广的。”
  “你的意思是我们这里,早晚也要单干?”
  “我琢磨着是早晚的事!”
  “那么说,这个单干好不好啊?”
  “当然好了!向我家吧,地有我父母和两个上学的弟弟就种了,我们三个大小伙子就可以出来凭手艺赚钱了。这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
  “这么好的事,你怎么怕人知道,还只跟我说?”
  “毕竟国家没有公开,不能乱说的。我和你一见就投缘,有什么话就想跟你唠。”
  杨华一听不由得问道:“张强,你老实坦白,是不是听别人说了我的情况要来泡我?”
  张强脸红了道:“我说了你别恼,是你嫂子跟我说的,要我看看你怎么样?合适了,她就跟你父母说,把你嫁给我,带你离开这里。”
  “呸!看我不去撕了穆惠英那张嘴!”杨华转身就往外走,张强从后面拦腰抱住杨华,求道:“杨华,我求求你,你看不上我不要紧,不能把我给卖里了!你去找你嫂子,和她打起来,我怎么做人?还让不让我在这个村子里做工了?”
  杨华被他一抱,心里突突直跳,她扒拉开他的手,仔细端详了一下张强,人长得不算魁梧,面目倒挺周正的,她的脸也红了,动了心思问道:“我嫂子跟你说了我是望门寡吗?你不介意吗?”
  “说了!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信那些个老黄历!”
  杨华灵机一动说:“张强,你真对我有意,一切听我的安排,我就不去找我嫂子打仗!”
  “杨华,你不耍我,肯跟嫁给我,我什么都听你的!”
  “我要你落户到我们村里,你愿意吗?”
  “可以!就是老家和父母一起住,挤点是挤点,好歹有个屋子,这里我们到时候上哪里住?”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只要不回老家,在这里找个屋子住包我身上。”
  张强沉思了一会儿,从内衣兜里掏出一个钱夹子,递给杨华道:“这里有八十二块六角八分钱,是我这两个月挣的,打算攒够百时,邮给家里。遇到了你,我想好好和你过一辈子,就这些钱,你替我管着。以后,我多揽活多挣钱,都给你攒着好在这里买个房子!”
  杨华感动的眼圈红了:“张强,你就不怕我拿了你的钱,不跟你好了吗?”
  “怕啥怕?只要你高兴,怎么做都行!”
  
  七
  穆惠英没想到事情能进行的这么顺利,小木匠张强在婆婆家做了五天工,就找到她说:“嫂子,杨华同意和我好了。”
  “真的?你是怎么泡到手的?快说给嫂子听听!”
  “嫂子,你就别八卦了,这事不能说,被杨华知道,我把和她说的悄悄话告诉人了,还不得跟我翻脸?我来是求嫂子帮忙的!”
  “你们都好上了,还有什么事用得到我?”
  “我们是好上了,可是华子说我家太远了,家里的父母不会同意她嫁那么远。想让……”
  “想让我帮这个忙啊!放心,只要你们俩能成,父母工作包我身上。”惠英巴不得杨华嫁得远远的,不等张强说完,大包大揽做起了媒人。
  杨家父母,一开始听惠英说,要把女儿嫁给安徽的小木匠,头摇的像货郎鼓。说是不知根不知底,可不能把女儿嫁那么远。惠英就说,把杨华留在跟前倒是好,和自己不对付老干仗,你们做老人的不为难吗?亲戚远来香,她嫁得远,年八的回来一趟亲热近乎多好啊。小木匠有手艺,到什么时候也饿不到杨华。更重要的是杨华和他情投意合!就华子的条件已经高不来低不就了,你们要是不同意,以她的脾气秉性以后再给她介绍对象,她看都不会看了。难道,你们要留她在家里当一辈子老姑娘?
  女儿跨省远嫁,总比在家里一辈子不嫁好!两位老人权衡利弊,同意了这门亲事。穆惠英和杨华这对姑嫂,也因此第一次缓和了关系,有说有笑起来了。
  这种情况三个月后,张强要回老家又发生了变化。张强要回家,惠英以为杨华要跟过去,在那边顺便登记结婚就不再回来了。哪里想到,张强是一个人回去,说是要回去把他的户口落过来,在这里定居跟杨华结婚。
  惠英一下子反应过来了,她是被杨华给耍了!她只是借她的口,帮着她跟老爷子老太太挑明了这桩姻缘。她一开始就不想远嫁,就想留在村子里跟自己作对的。公公婆婆见女儿不用嫁那么远,乐的合不拢嘴。事已成舟,再想搅黄这门亲事不容易了。
  可穆惠英不甘心,就这么败给了小姑子杨华。她提出新问题:“张强要过来落户,户口往哪儿落?”
  杨父说:“先落到我这里,等他们结了婚再另立户!”
  “不行!你又不是没有儿子,不能往家里招女婿。说出去,好像我和杨光不养你们老似的。”
  杨华说:“我让他先开介绍信,我们先登记了。再去落他的户口!”
  惠英说:“让他户口先揣着,等你们结了婚再落也行。你们结婚,住哪里?”
  杨母说:“咱家西屋收拾收拾,先让他们住着。等他们有条件了,再搬出去!”
  “不行不行!有儿有孙的,把姑娘弄家里算什么事?难道,你们想不用我们养老送终?”
  杨华冷笑道:“嫂子,你别老拿养老来说事。要是你不想养咱爸咱妈,我养!”
  惠英也不示弱:“好啊!咱就这么说定了,华子你要是在老杨家房子里结婚,这两位老人你就一个人养老送终!”
  “我自己养就自己养,没你我爹妈还不活了!”
  
  八
  杨华在惠英的白眼里,和张强结了婚。开始,杨华住在母亲家里,惠英为这事隔三差五地挑事。杨华不买这帐,她有来言她有回语。村里人都说,她们姑嫂也不知犯了什么冲,针尖不对麦芒。
  转过年来,十一届三中全会胜利召开,村子里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也就是张强跟杨华说过的单干。他的老家实行的早,他比这些村子里的人知道这个单干的好处,胆子也就大。
  张强见村子里的生产队的房子,马车让赊账,就赊了队里的五间大瓦房,和一辆三套马的马车。
  由于生产队当时处理的东西比较便宜,张强的马车干了两年的活,转手卖了个好价钱,把欠村子里的房钱马车钱还上了,手里还存了三千元。
  村里的爱八卦的人,就吵吵说杨华家里能有一万元。惠英撇撇嘴道:“管她有多少钱的,生了个丫头片子,还不是给人家攒的。”
  传到杨华耳朵里,她就说:“不就是儿子吗?等我再有了,罚几个钱高低也要再生个。到时候我儿女双全,不比她一个儿子强!”
  惠英的儿子和杨华的姑娘,开始并没有因为她们两个的不和睦而生疏。他们一起在老杨太太家玩,大海问呀呀学语的妹妹:“小姗,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杨华。哥哥,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穆惠英!”
  “母狗精!”
  “是穆惠英!”
  “是母狗精!”
  大海回到家里,跟惠英说:“妈妈,我小姗妹妹真笨。我告诉她你叫穆惠英,她老说是母狗精!”
  惠英把眼珠子一瞪道:“傻儿子,她那时笨吗?是她妈妈交的她骂我!”
  杨光说:“小孩子发音不正,你别上纲上线!”
  “什么上纲上线?就知道护你妹妹不知道心疼我!不行,我得找她去!”
  杨光拉了她一把,没拉住。抱起大海跟在她后面喊:“惠英,你回来。多大的事,别动肝火!”
  惠英已经在大街上边走边嚷嚷开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这大人不教,屁大点孩子会起外号?”
  杨华听见了,迎出去问:“嫂子,你这是说谁呢!”
  “说别人不便宜了你,你自己做的缺德事,还怕我说?”
  “穆惠英,别给脸不要脸,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了,我哪里缺德?”
  “说就说!”穆惠英见有人围过来提高了嗓音道:“正好大伙也在,你们给评评理!小姗姗才多大,就会给我起外号,大海告诉她我叫穆惠英,这孩子硬说我是母后精!”
  “哈哈哈……”围观的村民发出一阵哄笑声,杨华也被这个谐音外号给逗乐了。
  “你们瞧瞧,你们瞧瞧,杨华美的,嘴乐成瓢了!这要不是她这个做妈的教的,这么点孩子会这么嘴欠?”
  杨华笑得更放肆了:“哈哈哈,我大闺女这哪里是嘴欠,分明是嘴巧吗。你说我教的,就是我教的。母狗精,母狗精,母狗精!你能怎的?”
  “我撕了你这张臭嘴!”穆惠英冲过去就动手,和杨华两个人撕打在一起。
  杨光放在大海,和其他人一起拉开了她们姑嫂。有人说:“华子,你就少说一句吧!她好歹是你嫂子,你就让她一让吧!”
  有人说:“惠英,你是个嫂子,就大人有大量,别跟你小姑子一般见识了。”
  杨华不听反驳道:“嫂子也得讲理啊!小孩子口齿不清,说句话她还当真,活该找骂,她就是只母狗精。”
  惠英灵机一动道:“你会骂,我不会骂吗?你就是水性杨花,一肚子花花肠子。大海,你以后别再叫她姑,就叫她水性子!”
  “母狗精,母狗精!”
  “水性子,水性子!”
  两个人口水大战了半天,被劝开后,各自得了一个外号。这第二次肢体接触,姑嫂两个更加较上劲了。不过,她们知道这个时代想比较,逞口舌之争是没用的,都把劲用在了过日子发家致富上,想着在经济上压对方一头。
  
  九
  小姗十岁那年,杨华有了身孕。农村头胎是个女孩的,允许生二胎的政策颁布了好几年了,张强早就盼着妻子给他生个二胎了。这次杨华怀孕了,把他乐坏了。跟杨华说道:“我到城里干装修,挣得钱够养活你们。你就不要在家里种地做农活了,好好的把孩子生下来吧。”
  “种点地有粮有草,还能养猪鸡卖钱,别人家里都嫌地不够种的,咱干嘛不种?”
  “你自己是高龄产妇,我不放心你上山干农活。你就在家里接送小姗上学,保养身体,不管闺女小子的,给我生个二宝就行了!”
  “那不种地,撂荒了也不好看啊。要不,让我爹妈种吧?”
  “咱爹和咱妈都多大岁数了?他们自己的承包田能种过来,不用我们去帮忙就不错了。送给你哥和你嫂子种吧!”
  “不行!那个母狗精和我势不两立,就是撂荒了也不能给她种!”
  “华子小气啊!再怎么说她是你嫂子,不看僧面看佛面,杨光哥可是一直没跟我们红过脸啊。”
  杨华想了一下说:“我哥没得说。也难为他这么些年,一直夹在我和母狗精之间的。你去问他,在他心目中,到底是我这个妹妹重要还是母狗精媳妇重要?他要是说了是我重要,这地就送给他种。”
  张强笑到:“华子,你多大人了,还玩这种幼儿游戏?嫂子不是东西,你也不是善茬子。你们半斤对八两,谁也别说谁!人得看人的好,不能总盯着人的不是啊。当初,要不是嫂子给我们做媒,我们能有今天这小日子?”
  “她那是没安好心,要把我送到你老家安徽去!”
  “不管怎样,你不是将计就计把她耍了吗?好老婆,看在我的面子上,就把地送给哥哥和嫂子种吧。你们姑嫂能一辈子不说话吗?再说,我进城装修,你身子不方便,万一有点事,哥哥嫂子不比别人好求?”
  果然,张强说对了。八个月后,杨华突然早产,张强没来得及赶回来,幸亏地给了杨光夫妻种,穆惠英跑前跑后帮忙找接生婆,参与了二宝的接生。
  村里人包括杨家父母杨光张强,以为她们姑嫂这次和好了再不会出现风波了。他们哪里知道,杨华看着二宝,心里犯嘀咕,都说是小孩出生第一个谁抱她,她的脾气就像谁。二宝要是脾气秉性像了母狗精怎么办?惠英一开始听说杨华怀孕,就羡慕嫉妒恨的,怕她生个儿子出来,她儿女双全了,压她一头。等到孩子落地,是个女儿,她才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本来是她们两个人的心里想法,坏就坏在她们都是实心眼子,遇到对心思的人,聊天中,不经意的就把这想法给说出去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们一说出去,不久就传到对方耳朵里了。这姑嫂两个,又是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不顺心的。
  好在惠英这边有杨光劝着:“华子再不济,还不是把地给我们种,你就看在这几亩地上,也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了。”
  杨华这边,张强劝着:“我不计较二宝是男是女,你管嫂子怎么说?关键时刻,还不是她帮着接生孩子?就冲这份情意,你就多担待她吧。”
  又过了五年,杨母去世了。为了发丧老人,这对姑嫂又杠上了!
  张强先提议:“杨光哥,我从老家来这里两位老人没少关照,我和你一块儿发丧吧,花多少钱我们均分。”
  杨华心里也愿意和哥哥一起发丧母亲,看着在一旁浪声浪气的哭泣的嫂子,嘴上问了句:“一起发丧,收的人情钱也得均分吧?”
  穆惠英立刻住了哭声回到:“张强是外来一个人,哪里有亲戚朋友?来吊唁随份子的,可都是我们这里的亲戚朋友!”
  杨华怼道:“这里的父老乡亲,是你的亲戚朋友,和我就不是街坊邻居了?他们家里有红白喜事的,我不是也去随礼吗?”
  “老妈妈啊,你睁开眼看看你闺女吧。这可是你亲闺女,当初结婚穷得房无一间地无一垄,是住在我们老杨家屋子里成的亲。水性子,你那时咋说的?”惠英冲着婆婆的尸体数落着。
  杨华一下子想到了从前,她把大腿一拍说道:“当初你个母狗精不就是怕为老人养老送终吗?我结婚住家里,你就把养老人的责任都推给了我。我杨华吐口唾沫就是个钉,你不管老人,我自己一个人发丧老人。”
  惠英冷笑道:“大伙听听,大伙听听,这可不是我不管老人啊。我们老杨家,有这个水性子在没个好!连发丧个老人,她都想借机欺负我,压我一头。我可是想发丧管老人的,人家不让,我也没法子啊!”
  杨华不屑道:“母狗精,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当着大家伙的面,你不管老人,我全管。”
  “呵呵,说得你好像多孝顺似的,还不是为了老人这四间房子?老人的家底,折腾折腾,你还能吃亏?”
  见她们姑嫂越说越涉及的多了,杨光和张强分别劝自己的老婆少说一句。在大家的劝说下,这个先死的老人,由杨光穆惠英两口子发丧。剩下的杨父,等有这么一天由杨华张强两口子发丧。
  协议达成了,杨母出了殡,姑嫂两个又为杨父跟谁一起生活发生了口角。最后,经人调解,采取杨父意愿,让他跟着杨华住。杨父的房子,等他死了以后,归生前伺候他的人所有。
  
  十
  杨母死后,杨父跟着杨华一起生活了五年。第六年头上,杨父患脑血栓半身不遂。张强在城里搞装修不在家,杨华一个人给父亲擦洗身子换尿布张罗不过来,就去喊哥哥帮忙。
  惠英满心的不乐意,做不了杨光的主,毕竟腿长在他身上。可是,杨光也不能总待在家里等着帮妹妹伺候父亲。他就劝说妹妹不要跟嫂子一样,跟嫂子说点软话儿,让嫂子和她一起伺候父亲。在惠英跟前,央求她要有嫂子样。一辈儿留一辈儿,给儿子做个好榜样。
  惠英听了,直接找到杨华问道:“水性子,你不是说能伺候咱爹吗?现在你哥要我来帮你一起伺候咱爹,这个老人的房子怎么办?”
  杨华背地里已经跟张强合计好了,哥嫂能来搭把手,把老人伺候走了,房子一人一半。偏一见了嫂子,就没了好话道:“咱爹就养我自己吗?你们来搭把手不应该吗?就知道挣房子!”
  “水性子,当初可是你牙牙口口说的你要自己养咱爹的,这可不是我们不想养!”
  “想养好啊!你把咱爹接回家伺候,我有空就去搭把手,这房子全部归你,绝不向你这样来搭把手还想着房产。”
  “好!我接回家就接回家,你到时候过去搭把手!”
  “行,一言为定!你把咱爹接回家,房子全部归你!”
  杨父到了儿子家,半个月后就病情加重,一命呜呼了。杨华边哭边觉得委屈,自己伺候老爹那么常时间,临了半个月就不能坚持了,被嫂子捡了房产不说,背地里也被乡亲们笑话。
  惠英沾沾自喜,对着来吊丧的亲朋自己表扬自己如何孝顺把老人伺候送终了。她越是这么说,杨华就越觉得丢脸,索性冲着嫂子嚷道:“母狗精,你少得了便宜还买乖,你要是不冲着房子你能伺候咱爹?”
  “哎呀呀,你们大伙听听,我这小姑子就是一个白脸狼。她伺候我爹时,我家杨光跑前跑后帮着她照看爹,她还嫌弃老人,就把老人推我家了,现在看我把老人伺候土里了,又来胡搅蛮缠。”
  “谁胡搅蛮缠的?敢情头五年我白伺候爹了?”
  “头五年爹能走动,还能帮你喂猪喂鸡的,吃的到你的还是用的到你的?那也算你养活爹?养活老人养活老人,不就看老人不能行动时候的态度,你关键时刻掉链子,咱爹咱妈算是白养活你一场了。”
  杨华知道越吵自己越没面子,对惠英借机侮辱她不孝顺气得不行,正好张强来拉她。她顺势大哭一场。办完老爹的葬礼,惠英和杨华又互相不接言语,不相往来三年了。
  要不是这回,惠英无意之中救了煤烟中毒的杨华两口子,这对姑嫂还指不定什么时候能搭话呢。
  杨华躺在病床上,和坐在她床边的惠英,听杨光和张强说她们是针尖不对麦芒,一下子想到了从前,心里都有无限感慨。
  杨华道:“嫂子,就算这回你不救我们两口子一命,我也想和你和好了。”
  惠英说:“都是天意!其实,我完全可以等天亮了去找你的,就是一晚上的老做梦和你小时候在一起,想着我们从那么点就在一起,一晃都五十岁的人了,就想着早点找你吵几句,心里舒坦舒坦。”
  “和我吵架能有这功能?”
  “嗯,和你一吵吵,看你生气,我这心里可舒坦了。”
  “我也是。和你一吵架浑身来劲。”
  杨光插话说:“你们姑嫂,把吵架折腾当乐趣了?可苦了我和张强,还有孩子们夹在中间了。”
  “我保证这以后在不跟嫂子吵架了!”
  “我差点就没了小姑子,也保证以后不跟她吵架了。”
  “那我跟嫂子说说,我那蔬菜合作社是怎么回事吧?”
  “你慢慢说,我今天来看你,不着急回去。”
  
  十一
  张强和杨光看着,惠英和杨华这对姑嫂多年没有过的亲密交谈,心里在祈祷着,希望经过这次煤烟中毒事件,她们姑嫂能从此化干戈为玉帛。
  可是,事与愿违。杨华两口子还没有出院,惠英在村子里张罗开了,成立她自己的蔬菜合作社的事儿。
  原来,那天在病房里,杨华跟嫂子讲了张强也五十出头了,不想出去打工了。他在城里装修时给一个干蔬菜批发的商贩子家里干过活,和那个人处的不错。这几年,化肥种子等农用物资上涨,粮食价格稳定不变,村里人种田积极性不高。她想着联合成片的二百亩地建蔬菜大棚,到时候和那个商贩子合作。惠英就说,你不好先少建个,实验一下,成功了再扩大规模。
  杨华告诉她,村长说了,市里在保护基础良田的情况下,要在每个乡镇扶持一个蔬菜大棚基地。这个大棚基地够二百亩面积,市政府每亩补助一万元建筑款。要是农民一个人力量不够,联合十户以上农民成立合作社共同做这件事,市里还给合作社奖励十万,银行提供每户五万元的三年期扶贫无息贷款。惠英就问,这不市里都给了210万,你还有无息贷款,怎么还要你哥担保?杨华说是市里的补助款,得大棚建设好了,市里来人验收合格能投入生产了才到位。在这之前,得农户自己先掏腰包出钱建棚子。再说,补助款只够建棚子的三分之一费用,怎么也得除了无息贷款外还得贷些款。要哥哥担保贷款,是要买辆车,往市里拉蔬菜。惠英就问,你这么操心费力的图个啥?杨华就说,她也不是白跑,和大家伙讲好了,她负责联系客户收购蔬菜和为他们和政府银行打交道,他们把市里给合作社的十万元,给她作为回报和交通应酬等花销。
  回到家里,惠英动了心思,杨华这事要是干成了,她当了合作社社长,岂不是在村里压了她一头?她能出去跑政府要补助款,跑银行办理贷款,自己就不能了吗?都是一样的人,自己比她差哪儿?这事,自己得干!可是,水性子说张强认识批发蔬菜的,自己不认识怎么办?她想起了在省城里工作的儿子,拿起了电话,拨通了号码。
  “妈,您和我爸身体好吗?”大海在那头先说话了。
  “好,家里一切都好。就是有个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什么事?妈,您说吧?”
  “我想成立个蔬菜种植合作社。”
  “这是好事啊!现在国家关注三农问题,提倡和鼓励农民成立合作社搞规模化发展。”
  “我儿子到底是大学生,张嘴就知道国家政策。是这样的,我们市里说是在每个乡镇搞个蔬菜大棚基地,规模够二百亩建成后每亩补助一万元,要是成立合作社,一个合作社补助十万元。我怕到时候市政府说话不算数怎么办?”
  “哈哈哈,妈,您把共产党领导的政府当什么了?只要是有这个文件,您建筑达标了,市政府是不会说话不算数的!您要是不放心,到时候市政府不认帐,我帮您找地方说理去。”
  “我还有一个顾虑?”
  “是钱不够用吧?我可以帮您凑个二十万,不过我得要股份哟!哈哈哈。”
  “死出!我就你一个儿子,家底早晚不是你的。股份全给我也不心疼的!”
  “哈哈哈,妈,我逗您呢!您到底是什么顾虑?”
  “就是要是蔬菜种植出来了,卖给谁?我一农妇,也不认识个批发蔬菜的啊!”
  “这个也不用愁!常言不是说不怕没有客,就怕没有货吗?您好好种菜,生产出来了,我发动朋友帮您联系客户。咱还可以,自己买车,自己跑市场。”
  “你姑也是,这么想的。”
  “我姑?您俩和好了?她也要和您一起办合作社吗?那样最好,小姗和二宝也能帮忙卖菜的。”
  “我俩是姑嫂,和不和好的,关系摆在那里。不用你这个小字辈的管!你就帮忙到时候,帮妈卖菜吧!我还有事,向你媳妇和我大孙子代个好!”惠英怕说漏嘴,被儿子知道她要抢小姑子的事业,加以阻挡,就匆忙地先挂了电话。
  
  十二
  惠英先背着杨光,对那些个有意参加蔬菜大棚合作社的人家逐个攻破。
  那些人家,一开始说是答应了杨华加入她的合作社不能出尔反尔。惠英就说:“我家华子在医院里说了,经过这次的性命攸关的事儿,她看开了,就两个闺女,劳心劳力的还不知道哪一天,两眼一闭两腿一蹬,不知给谁奔波的。等她出了院,不想操这份心了,我才来跟你商量,咱们一起合作吧?”
  “你说的是真的?杨华要不干这事了?”
  “我能撒谎吗?你尽管跟我干,华子那方面要是有啥不满,我应着!”
  “那还是等她出院再说吧。”
  “等她出院,怕是黄瓜菜都凉了。市里只在每个镇里试点一个基地,咱们不抢时间,等到其他村子里有人抢先去镇里报备了,这事可就黄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几回,我们搞生产市里每亩给补助一万元,赚钱是我们的,这个哪朝哪代有这好事?”
  “就是呀,自古都是种地纳粮纳税,谁会想到国家不但会给咱农民免土地税,每年还有种粮补贴。”
  “就是的,咱们成立合作社还给个十万元补助呢。”
  “这个钱,杨华说了,归她。她得跑前跑后,有费用的。”
  “我家华子,不是我这个当嫂子臭她,就认识钱。你想领头,不付出些哪里显出她了,这个社长凭啥她当?”
  “这么说,惠英嫂子是不要劳务费了?”
  “这还用说!跟我干,我把这个合作社补助,该一户多少钱就多少钱分给大家。”
  “这个要是真的,就跟嫂子干!反正跟谁不是干!”
  “咱们白纸黑字,我签字画押,违约了告我去。”
  杨华的情面,抵不过合作社的补助款,人就是这么现实。签了第一家,往后的人家一看,别人都毁约了,又有惠英扛着,怕什么?也跟着和惠英签约合作。
  惠英多了心眼,杨华那时是十家,她问这些人家资金和人力能否到位?有的就打怯。她就又吸收了六户人家进来。大家合计着有能力的就按原来十户平均的亩数建棚子,没那么大能力的就量力而为能建多少亩算多少亩。先仅着大家建,剩多剩少归她。这样一来,两个好处。一是,又有三户人家得了信,要求加入,正合惠英的心思。她怕自己建的棚子亩数多了,张罗不过来,没时间帮着大家联系卖菜。二是,她拿着这些合约找到了村长时,他们想着答应了杨华要不同意,惠英就说了,她只是十户村民,自己这个可以带动更多的农户。你村子总不能不希望,更多人发家致富吧?村长也是怕杨华住十天半月的院回来,这个好事被其他村子抢去,就又在惠英的蔬菜大棚合作社申请书上盖了章,帮着她们租好了地。
  等到二十天后,杨华两口子出了医院,回到村里,见那二百亩土地上,已经有人在砌墙搭建蔬菜大棚了。
  
  十三
  杨光见妹子吃惊地望着那些忙碌的人们,愧疚道:“张强,华子,哥无能啊,没管住你嫂子。”
  “我嫂子?这些都是她组织人干的?”杨华预感到了事情不妙。
  “是她背着我找人和她签了合约,成立惠英蔬菜合作社。等到我知道,已经晚了和她打了一仗。她说,就算是把她打死了,也不能辜负了这十九户人家,也得对社员们负责。”
  “哪些社员有我以前联系的人家吗?他们怎么能出尔反尔?”
  “你嫂子说把政府给合作社的补助款,平均分给大家伙,义务帮大家伙跑腿。”
  “那村长呢?他可是答应我了,要扶持我这个合作社的。”
  “村长说咱村要不动土开工,其他村就要夺去这个项目了。你嫂子,怕你出院了黄瓜菜都凉了。”
  “别我嫂子,我嫂子,我没这么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嫂子。”杨华转过身子,奔着工地而去。边走边喊:“母狗精,母狗精,你特么给我滚出来。有你这么做事的吗?我的生意你也撬,你特么想发财想疯了吧?”
  惠英知道今天小姑子出院,知道早晚都得面对她,也不躲也不藏,迎上去高声喊到:“水性子,你嚷嚷什么?没大没小的,叫谁母狗精呢?没我穆惠英,你们两口子现在都要烧三七了。我救你们两个命,救出怨仇来了?”
  “放屁!你救我们命和撬我生意是两回事,你凭啥撬我生意?”
  “瞧瞧,瞧瞧,你把成立合作社当成做生意了,大伙怎么不寒心呢?我是义务帮大伙服务,我们自愿成立合作社关你什么事?那上边政策也没规定就是给你杨华准备的,机会不等人。怨我吗?”
  “母狗精,你就是欠揍!抢了我的事儿,还强词夺理!”
  “你揍个试试?你就是白眼狼。我真特么不应该救你。”她们姑嫂一个往前上,一个往上凑。围观的村民还有张强杨光和陪着父母回来的小姗二宝,都过来拉她们。
  张强道:“华子,算了吧。就当咱报答了嫂子救命之恩。”
  两个女儿也劝。“妈,有命在就好,钱财身外物,咱不争。”“妈,你和我爸健健康康的就好,大不了我们现在起每个月给你们养老钱。”
  杨光说道:“我做主,华子只要你想干,我家那股份给你。我让你嫂子退出。”
  杨华说道:“哥,这是想干不想干的事吗?我得掰扯清楚这个理!天底下哪有她这么当嫂子的。没过门就拆我婚事,不让我在村里处对象,要我成了望门寡。又没安好心要张强带我到南方去,巴不得我一辈子不回来。发丧爹娘,伺候老人,我哪一样不比她多付出。归根到底,老人的房产她独吞了。现在又来拆我台,抢我的合作社,她还是个人吗?”
  穆惠英当仁不让道:“杨光,你们兄妹当初怎么回事还用我当着众人说出来吗?你就是你妹妹的一个傀儡,有她在村子里我还有个好?她没成亲,男人死了,关我什么事?来打我,害我差点流产。这要是别人打的,不得包赔我身体损害误工营养费,结果她一分钱也没给我。”
  “我没给你,不是想用那钱给大海买衣服玩具和好吃的吗?你让大海看我就跑。”
  “你都差点没把他打的胎死腹中,谁稀罕你的东西?再说张强,要不是我有眼光,看他有手艺戳和成了你们,你们能有今天?你们结婚,住老杨家房子,占了老杨家多少光,赡养老人不应该吗?咱爹能活动时,你养活着,帮你喂猪喂鸡。等不能动了,你哥和我不管了吗?老人最后还是死在我家?这次,要不是我发现你煤烟中毒了,你早就死了。我指望你说我一个好了?杨光,今天,你把话说开了,是要你妹妹还是我?要你妹妹,咱们离婚去。”
  张强对着两个女儿命令道:“把你妈搀扶回家好好休息去。”又对杨光说:“哥,你也让嫂子歇歇吧!这对姑嫂,那天在医院说的好好的,以为她们能结开了心结,这又杠上了,真愁人啊!”
  
  十四
  杨华回到家里,心里难过,越想越窝火。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村长家里。
  村长比杨华大两岁,不等杨华开口就先解释道:“华子,我是清楚你和惠英这么多年不睦的,想着这回她救了你们两口子,你们姑嫂关系一定会好了。她来一说,我又怕合作社这事被其他村子给抢了去,就想着肉烂在锅里,你和惠英谁成立还不是你们家里的。”
  “大川哥,你少来撇清!有你这么当村干部的吗?说话不算数,把答应我的事,给了母狗精。你说吧,这事怎么解决?”
  “华子,你先消消气。她们合作社,我去说让你也加入。你和张强得帮着他们跑市场啊。我这几天晚上睡不着觉,就在替他们想这个事。”
  “我和母狗精,有她没我,有我没她。她的合作社,菜卖不出去才好呢。你别打岔,你答应我合作社的事怎么办?”
  村长把杨华面前的一杯茶水,端起来挪开道:“就冲你盼着他们的菜卖不出去这话,这水不给你喝。那合作社里就你嫂子一家吗?那些人家哪家不挣钱,我心里好受?”
  杨华伸手又把那杯茶水端过来,抿了一口道:“我偏喝!操心他们蔬菜销路是你村长的事,我又不是村长,跟我无关。我就问,你答应了让我办合作社,现在让母狗精抢去了怎么办?”
  “瞧瞧你这滚刀肉的样子!还一口一个母狗精,也难怪你们姑嫂不睦!”
  “不是来要你断家务事的。说,答应我的事,怎么办?”
  “你先答应我,要张强帮着联系以后大棚蔬菜客户。你不就是要和惠英比试,她当了社长,你也想当吗?”
  “到底是大川哥懂我!就是凭啥她能当社长,人五人六的在人前露脸,我不行呢?”
  “华子,你先别急,先帮着他们做好销路。不就是想成了合作社吗?这好办,前天镇里开会,市里鼓励农民成立合作社,就是这个鼓励的力度没有惠英她那个大,够十户以上农民联合搞种植养殖的,每个合作社补助一万元。”
  “十万元和一万哪个多?当我傻啊!”
  “华子,你就知足吧。上级政策不向农村农业倾斜,你还不活了?咱小学今年并校了,那片地,村里准备往外承包。你跑跑看,能否联系十户以上人家成立个合作社。”
  “那片地,底子薄,当初分地就没人愿意要,怕还得拿农业税,留给了村里小学校,谁会要那地?”
  “地薄,承包费也便宜。你去跑跑看看!”
  杨华满心不乐意,也没有别的办法。她想不管怎么样,先成立个合作社,当个社长和嫂子一个级别再说。可是,村里的其他人家听说没有一亩地一万元的政府补偿,谁也不干了。小姗夫妻和二宝知道了,一合计,有了个主意。
  小姗说:“妈,那地虽说不好,承包费低种植粮食,也赔不到哪去。大伙不干就算了。你爱种田,那五百亩地,咱家自己承包了。买机械,现代化种植。顺便把小学校舍也给承包了,等有了粮草,咱用那个操场教室养养牛羊,咱搞多种经营。”
  “妈想当个社长,和你舅妈一样级别呀!”
  三个孩子,听了笑喷。小姗老公说:“妈,她那是社长,你承包那片田,就是董事长。”
  “我这董事长,就管你爸和你们三个。太没面了!”
  “哈哈哈,等你干好了有钱了,不就有面了吗?”
  在三个孩子的支持下,杨华去村子里独自签下了那五百亩地三十年的承包合同,顺便要求承包校舍。村长大川一开始说是要卖那个校舍,杨华就说集体房产没个房照一定不好卖。再说,卖几个钱,一旦用完了,下任村子里没了周转资金怎么办?不如承包,承包金可以贵点,村子里每年有个定期进款收入。房子哪里坏了,承包人,还能负责维修。说的大川也觉得是这么个理,就和几位村民代表一商量。村民代表们,也觉得合情合理。
  一切承包手续办理完了,出了村委会大门,杨华不着急回家,故意在街上溜达着,等到和嫂子碰头了,就提高声音对周围的人宣布:“告诉大家伙一个好事,我把咱村子里学校那片地承包了,连带着把那个小学校舍也承包了。到时候,明年秋天,有了粮草,我还开个养殖场。”
  “哟,华子姐那不是场长了吗?恭喜啊!”
  “我家小姗说了,我是董事长。”
  “哈哈哈,董事长好啊。董事长好啊!”
  惠英听了把嘴一撇,冲着在场的人说道:“小孩纸儿过家家玩,还能当皇上皇妃呢。一个光杆司令,得瑟啥?”
  杨华说:“嫂子,我和你签合约,保证你需要的产量。”
  康丽丽笑到:“妹子,不是嫂子不信任你。我需要一千万吨大葱一千万多大萝卜和土豆。我上了生产线,你供不上货,我怎么办?要你付违约金,你付得起吗?”
  “嫂子说的在理!咱的好好算算账,别坑了嫂子。”张强说。
  杨华听了,双手一拍道:“我也可以成了合作社。按最低产量算好还差嫂子多少货源,我再分配给其他人家种,到时候我负责回收再卖给嫂子。”
  “哈哈哈,妹子有头脑,赚我和农户之间的一个差价,一举两得啊。”
  “这个是跟俺家张强代购蔬菜学的,不是俺有头脑。俺只要也当个合作社社长,跟母狗精一个级别就知足了。”
  “母狗精是谁啊?”李春生好奇问道。
  “就是惠英嫂子,她给起的外号。”
  “哈哈哈,看来她俩斗争还是真挺激烈啊!”
  “那是,针尖对麦芒,针锋相对啊!”
  
  十八
  有了初步合作意向,李春生和康丽丽回到城里又联系到了日商。那边确定了市场品种和数量,作为预付货款,他们提供的脱水蔬菜的生产设备,只先给付三分之一的资金。他们夫妻拿着市里的两套房子做个抵押贷款,又把房子租出去,来了杨华的小学校收拾了几间办公区居住。
  第一年,开工时,康丽丽要穆惠英有空过去帮工。惠英觉得杨华不但是合作社社长,还肩了个收购部经理一职,身份比她高了,到她面前打工丢份子,就一口拒绝了。杨光不听她的,到了厂子里打短工。
  第二年的时候,蔬菜大棚春末空闲了,其他人家就找杨华签订个合约,种一季早熟大白菜。等到秋季卖了白菜,再整地种反季节蔬菜正好。惠英绷着脸,不肯和杨华合作,连杨光到厂子里打工也不准了。
  离了杨华,还不活了。她和杨光去了省城,找到儿子,要他帮忙到处联系蔬菜收购商。功夫不负有心人,三年后,惠英在镇政府帮助下,建了个蔬菜批发市场,远近驰名的蔬菜代购商,带动镇子里其他村子也建了许多蔬菜大棚。
  由于这对姑嫂在带领农民调整农业产业种植结构上有建树,她们双双被选为市政协委员。开政协会议的时候,两个见面了,也和村子里见面一样,你瞅我一眼,我瞅你一眼,谁也不服谁。一同参加会议的康丽丽做在她们中间,趁着会议还没开始问道:“那次知青大聚会,你们不是多年的心结结开了吗?怎么还劲劲的?”
  杨华道:“丽丽嫂子,你不知道,我家二宝处对象,家里男方家里有个妹妹,我不同意。她跟二宝说,她支持她,有个小姑子,治治气,能增加个人素质。”
  “嘻嘻,这是惠英嫂子在委婉表达,有个小姑子也不错吗?”
  “屁!她就是没安好心,想让二宝多个婆婆。”
  “你承认你是多事婆了?还算你有自知之明!二宝二十八岁了,你挑三拣四的,想让她当老姑娘?我就支持二宝和大明谈恋爱了!”
  康丽丽说:“这事看人家二宝意思,你们可别参合啊!”
  杨华说:“就那一件事吗?遇到这么个嫂子,倒八辈子霉了。这辈子她做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记着呢!早晚得和比个高低!”
  惠英说:“还真是倒八辈子霉了,遇到这么个小姑子。你做的缺德事儿,我也不会忘。比就比,谁怕谁?”
  康丽丽摇摇头道:“你们姑嫂就像斗破脸的公鸡了,真不知道你们怎么分个输赢?”
  时光荏苒,斗转星移间又过去了三年。一天,惠英家里,传出来了哭声。杨华吓了一跳,急急忙忙跑了过去。还没开门就在院子里问道:“怎么了?是我哥出事了吗?”
  杨光耷拉着脑袋给妹妹开门道:“唉,要是能换,我倒是愿意出事!”
  “这是什么浑话?谁怎么了?”
  惠英坐在床上正放声大哭,见小姑子来了,对杨光命令道:“让她走!让她走!我不想让她看咱家笑话。”
  “华子是我亲妹妹,大海是她亲侄儿,她能笑话啥?”
  “是大海出事了吗?快说,大海到底怎么了?”
  “刚才大海媳妇来电话,大海肾坏死。”杨光悲伤道。
  “怎么能这样?不是说可以换肾吗?我们去省城,给他换肾!”
  “我们?”惠英望着杨华:“水性子,你也愿意为大海捐肾?”
  “愿意!她是我唯一的侄儿,我怎么不愿意?”
  “可我没少跟你吵架啊,咱们的关系一直紧张啊?”
  “紧张是紧张,你就真的恨我了吗?当初,我煤烟中毒,躺在那里不能动弹,可是听的清楚你那个关切劲可不是装的。”
  “你们姑嫂,早这样多好。儿媳妇打电话的目的就是要我们去匹配肾型,她怕万一我俩不合适,多个人多份希望,要我们问问姑姑愿不愿也做个匹配。惠英心疼儿子,又不肯码下脸求你,才哭的。”
  杨华递给惠英一块毛巾道:“擦擦脸,现在医学这么发达,能换肾就不是绝症。我们不是一直比试吗,就拿这次匹配做个输赢。谁的肾要是和大海的肾匹配上了,能救大海谁就赢了。”
  “一言为定!输的人,要以后对赢的人,毕恭毕敬的。”
  杨光道:“都什么时候了,你两个还有心情斗嘴?华子,不管怎样,她愿意去做肾匹配,你们姑嫂之间输赢已定了!”

  “呸!给块馒头狗都能当的社长,还以为是个官呢?也不撒泼尿照照。”
  “呵呵,就有狗当不上社长,当个光杆司令还瞎显摆。”
  在场的人怕她们,再深入吵骂,就拉开她们各走各的。
  
  十五
  那年的冬天,看着惠英合作社的大棚蔬菜长势茂盛。杨华羡慕嫉妒恨,一时涌上心来,在家里唉声叹气。
  张强试探问说:“要不咱也建大棚?”
  杨华说:“不行!这时我也建大棚,会被母狗精笑话,跟她学的。再说,我们那地不好,能长好蔬菜吗?”
  “我们可以隔着五亩左右毁两亩地,把那土挖到其他地上增加土层厚度,抗旱抗涝。”
  “那得多大成本?家里买了农机具,咱又不能只建一栋,得贷不少款呢。”
  “说到钱,我们得挣钱啊。”
  “你少来!反正不许你参合母狗精合作社的事。”
  “不说她是你嫂子,还救了我们两的命。就说那些大棚,也不是她一家的,我出去联系几个批发商贩,给他们做个代购,每斤赚个几分的,架不住量大啊!你治气也不能跟钱过不去吧?”
  “那倒是!”
  有了杨华的这句话,张强开始打电话联系他的那个批发蔬菜的老板朋友。杨华看着整天的车来车往的,往外面运输蔬菜,虽然其中也有张强代购的,可她心里还是不舒服。张强就给她买了个智能手机,交她上网。村长大川说:“华子,我有过去在我们村子里下乡的一些人微信,你要不要加加?”
  “都有谁?看看有没有我熟悉的!”
  “王军,郑君,王家卫,祝建设,李春生,李大嘴,段白腿。”
  “好了好了,我都认识。你是怎么淘到这些人联系方式的?”杨华听到了李春生的名字,心里一阵悸动,她打断大川的话,装着平静地问。
  “还不是咱这个蔬菜大棚给我闹的。我就担心他们蔬菜一旦滞销怎么办?就想着多条朋友多条路,透过人联系人,找到他们的。还把咱村子里考大学和当兵走出去的,也联系上了。”
  “他们有帮忙吗?”
  “有啊!你看到每三天来一辆小型绿色货车,那就是王东联系的。”
  “王东?”杨华的心又一颤,问道:“他不是参加完越战立了功,在省军区工作吗?难道,省城的部队为了吃菜大老远的跑过来?”
  “他现在是我们军区参谋长,你嫂子要了他的联系方式,跟他微信上说了村子里建了个大棚蔬菜基地的事。他就联系我们市里一个连队。那个连队,听说能给他们批发价格,炊事班就三天来拉一次货。”
  “母狗精真豁出去!”杨华愤愤不平道。
  “哈哈哈,华子,你还在为当年她拆散你和王东的事耿耿于怀?”
  “恨母狗精,和我还对王东有情意是两回事,大川哥你可别瞎想。”
  “我说什么了?是你自己想多了。哈哈哈。”
  “还有谁帮忙卖菜的?我说的这些知青,都或多或少的联系了客户。”
  “他们还真讲究!”
  “嗯!我和他们微信,他们说最年轻最好的时光,在咱这里一待就是几年的,越上了年纪还越这儿了呢。”
  “那你不叫他们回来看看!”
  “叫了,他们准备趁春节放假时,集体回来住两天。”
  “真的?你把他们微信给我,到时候,我看看谁上我家住,我好帮你安排接待。”
  “还是华子心细,体贴入微啊!知道,二十几个知青一起回来,我家住不下,帮我解忧啊!”
  “废话!当他们是你自己的客人?他们是我们整个村子的客人。”
  
  十六
  杨华这句说那些知青是整个村子里的客人,还真是说对了。大年初四,这二十六个知青,带着他们的另一半,陆续进了村子。村子立刻沸腾了。
  大川一开始要准备在他家里接待这批回来探亲的人,哪里想到乡亲们得了信,都放下手头的事儿,赶了过来。大伙儿,都想看看,一别三十年的那些个姑娘小伙子们变成啥样?那些个知青,也想看看当年一块儿劳动生活过的乡亲们现在啥样了?
  家里人满为患,大川就安排人赶紧到了村部,把会议室打开,生起了炉子。乡亲们和那些知青也不管屋子里温度还没上来,有没有烟尘,聚在会议室里,互相寒暄问长问短回忆过往。连过去有过隔膜和矛盾的,这会儿也都能当成谈资嘻嘻哈哈的抖出来,成为珍贵的回忆了。
  杨华和几个女知青打过招呼,直接走到了李春生面前。
  “李春生,还记得我吗?”
  “哈哈哈,”李春生身旁一位皮肤白皙,身材丰满的中年女子笑着抢着说道:“杨华,你可真幽默。和我家老李都是微信好友了,他会不认识你?”
  “就是,就是。杨华,这位就是在微信里跟你打过招呼的,我老婆康丽丽女士。”
  杨华抿着嘴,像个少女似的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嘲道:“今天大伙不都是拿这句,谁谁谁,你还认识我是谁吗?”
  “哈哈哈,对对对!还有,你是那个那个谁谁?变得我都不敢认了!我能上热搜!”李春生说。
  穆惠英边和其他人打招呼,边拿眼角的余光盯着看杨华要做什么?她知道李春生也在会和这些知青一块儿回村子里来,就打定主意不让他和杨华单独相处。她听了李春生的话,凑过来问道:“李春生,什么叫热搜啊?”
  “喔,你是,你是穆惠英。你还是以前的模样,就是眼角也有皱纹了。”李春生没有回答她什么叫热搜说到。
  穆惠英听他认出了她,像个女孩子似的娇笑到:“嘻嘻,你还记得我以前模样?”
  “怎么不记得?咱队里最亮的一对姐妹花就是惠英和杨华,谁会不记得?”
  穆惠英心里一阵激动,原来他那时也关注到我了。可恨水性子,横着插了一杠子!竟心猿意马,脸上带着痴笑杵在那里。
  杨华知道她的心里,就推了她一把,给康丽丽介绍到:“这位是穆惠英,现在是我亲嫂子。”
  惠英回过神来,瞪了她一眼,转而向着康丽丽说道:“哟,李家嫂子到底是城里人,看着比李哥小十多岁吧?”
  “我有那么老吗?”李春生扶了扶眼睛道:“丽丽是和我同岁的,我们是大学同学。”
  康丽丽笑到:“惠英会说话而已。要我在农村整日风吹日晒的劳动,也好不到哪里去。”
  杨华接话来炫耀地说:“丽丽嫂子,比我在微信看到还要有气质有气场有派头。”
  “嘿嘿,你那是夸女人的话吗?夸李春生还差不多。还有,你怎么会有李春生的微信号?”
  “是大川给我的,他又给了我丽丽嫂子的微信。”
  “是呀,我们和杨华在微信里谈了好些日子,想过来看看她的那片土地和那个校舍。”康丽丽说。
  “你们看哪个干什么?”穆惠英心里紧张起来了,她意识到了,杨华是要寻找合作者。
  “丽丽是日语专业毕业的,她以前在外贸局上班。和几家日本株式会社有联系,打算在我们市里找个地方生产脱水蔬菜,出口日本。”
  “什么?你们想和杨华合作加工脱水蔬菜?”惠英一急不管不顾凑到康丽丽面前压低生意道:“丽丽嫂子,你可不能在咱村投资啊。你不知道,杨华和李春生过去好着呢,要不是李春生参加高考回了城,他们早就结婚了。”
  她声音虽说,旁边的李春生和杨华却也听的真切。杨华克制自己的愤怒道:“嫂子,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都是陈芝麻乱谷子了,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讲。”
  “这怎么不好意思?我是为丽丽嫂子好!嫂子实在要寻找合作伙伴,和我合作也不能和杨华合作。她和李春生有过恋爱关系,说不定哪天就死灰复燃了。”
  “奥,还有这个说法?老李,你有那个心思吗?”
  “嫂子,哪个男人不爱偷腥?何况杨华心里装着李春生,你要是在这里跟她合作,他们出事是早晚的。”
  杨华再也压不住火气了,她想:李春生在微信上把自己介绍给康丽丽时,是说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下乡插队认识的人,肯定不会把他们曾经是恋爱关系说出去。现在,这个关系被惠英一揭穿,哪还有合作机会吗?她也破罐子破摔,心里想:你抢我一回生意了,不能再有第二回。你不让我好,我也不能便宜了你。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正好这时,得到知青们回村探亲的王东也从省城赶了回来,和众人在一一握手寒暄。
  杨华过来,拉过王东道:“王东,你跟我过来,证明一件事。”
  “杨华,你轻点拽我。这脾气,怎么还风风火火上了?”
  “我这脾气还不是拜穆惠英所赐。丽丽嫂子,你不要听她一面之词。当初她也暗恋着你家春生哥,自己不好意思说,要我去帮她约人。我也喜欢春生哥,就截胡先跟春生哥好上了。后来,春生哥走了,我是和王东谈恋爱的,是她非不让我在村子处对象,不然就跟我哥分手。我才同意外嫁的,王东为这一口气当了兵,上了越南战场。”
  惠英老脸一红回敬道:“你让你哥哥还追我,你自己去追李春生,你还有理了?你这缺德事儿,也好意思当着大伙说?我暗恋过李春生怎么了?你哥哥都不在乎,用你管?”
  “我管你个屁!我只是要王东证明,我早把春生哥放下了。让丽丽嫂子打消顾虑!”
  王东明白了过来笑到:“李春生艳福不浅啊,这三十多年了,她们还为你争风吃醋。不过,你们要是误会结开了,可得帮我证明,我和杨华过去是过去,现在清白着啊!不然,我家那口子,和杨华那口子还不得把我俩给吃了?”
  张强不认识众知青,只是跟着来凑热闹,他过来,拉过杨华道:“你们回家谁爱怎么打闹,跟我们一点关系没有。我和华子结婚这么些年了,她心里只有我。”
  康丽丽笑到:“我家老李原来这么招桃花啊?他只和我说了过去在村子里下乡,和杨华好过。为了考大学回城辜负了人家姑娘,心里有时想想挺过意不去的。我们俩还就此感慨一番,因时代造成了多少情爱离别。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像戏剧一样的,还有个暗恋对象,还有这半路截胡情节!”
  李春生道:“丽丽,你也别捡笑话了。今个杨华不说,连我也不知道惠英嫂子也曾经暗恋过我。我向嫂子表示感谢!不过,我可不能接受这份感情了。”
  “想得倒美!”杨光赶过来道:“我老婆对我忠心耿耿,没一点外心。谁特么年轻时候谈一个成一个了?那些都是陈芝麻乱谷子,这好不容易聚一下子,扯这些干啥?”
  康丽丽道:“这位大哥说的对,感情的事,过去就过去了。我相信我家老李的人品。这次跟着来,一是看看他曾经待过的第二故乡是什么样子?看看这里的乡亲们,顺便考察一下杨华的承包地能不能种植大葱大萝卜等蔬菜,进行脱水深加工。”
  大川赶紧说道:“这是好事,这是好事。不能因为过去男女感情,和发展经济混为一团啊。”
  康丽丽道:“村长,大家都年过半百了,该把过去因时代给耽搁的感情和心事让大家倒出来了,话说开了,谁都轻松。我们各自有各自的家庭,都是磕磕绊绊走到半辈子了,如果连这点小插曲也不能接受,还谈什么白头偕老。”
  大川听了直点头道:“还是人家知识分子思想觉悟高啊。咱们谁还有什么风流韵事,想说就说。我带个头啊,我那个时候就相中了村青年点的苏苏,苏苏,你要是不回城,说不定就是我老婆了。”
  苏苏老公朗声说道:“所以,幸亏有了那时候的知青返城政策。不然,我上哪里遇到苏苏这么个大美女。”
  “就是,不然你到现在还是光棍一条呢。”
  “这个嘛,这个嘛,就叫一个政策几家欢喜几家愁。”
  “还是大川嘴巧,难怪能当村长。”
  “哈哈哈。”
  “哈哈哈。”
  “哈哈哈。”
  
  十七
  一场因穆惠英和杨华这对姑嫂引起的尴尬,就这样在大家的理解和笑声中化解了。
  会议室里,摆起了几十张桌子。村小食堂里有人在煎炒烹炸,做着美食。其实,就是不是大过年的,大家生活水平也不差。对吃什么,并不在意,主要是能聚在一起叙旧。大家推杯换盏,你敬我,我敬你。此刻,这里没有城乡之分,没有身份贵贱之说,就是乡里乡亲把酒言欢。
  酒宴到了晚上结束,每对知青夫妇被相好的村民接回家里住宿。康丽丽拒绝惠英的邀请道:“嫂子,以后有机会一定到你家里做客。这回我和老李得住杨华家,得合计合计搞脱水蔬菜的事。”
  “那更得先住我家,我帮你俩参谋参谋,免得被人给你们灌迷魂汤。”
  张强道:“嫂子也跟着到我们家参谋吧?”
  杨华道:“我告诉你吧,春生哥和嫂子就是看看我那地种植大葱大萝卜怎么样。然后和我签订供货合同,他们利用我的小校舍深加工成脱水蔬菜。这里面没有谁想骗谁的。你一参谋就乱套,赶紧回家洗洗睡吧!”
  “哼,就见不惯你这副得瑟样。好像你是资本家似的?我还懒得参谋了。”惠英自觉没趣,转身就走。
  康丽丽在后面叫到:“嫂子,别这样,一起到杨华家里说说话吧?”
  “以后,有机会,你到我家去说。”惠英头也不回答到。
  张强说:“不用管她。这对姑嫂,这些年就没消停过。”
  两天后,其他的知青走了,李春生和康丽丽在杨华家里又住了一个星期。李春生下乡时,种过地,也熟悉村子里的土地哪片肥沃哪片贫瘠。他看了杨华那片地,直皱眉头。好在有老农说,大葱长生地,多上农家肥不是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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