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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不哭


  魏子二十三岁了,书也不读,事也不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父母叫他到外面打工,或学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他虽叽叽歪歪嘴上答应。可屁股一转,依旧我行我素。父母嘴皮子都快磨出老茧了,也没一丁半点的效果。不得已,两口子又请两头亲戚开导,魏子还是油盐不进。
  孩子大了,做父母的,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夫妻俩常常垂泪叹息:是不是我们上辈子做了啥缺德事,要不然咋会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魏子父亲结婚早,二十刚出头便有了魏子。四十多岁本是干事业的好年华,可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让这两口子愁得不知所措。儿子老大不小了,老这样游手好闲,人废了不说,弄不好还惹出事端来,到时怎么收场啊!万般无奈,魏子父亲打起了提前退休的主意。
  一天晚上,夫妻俩提着大包小包,找到魏子父亲的领导。两口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着自己林林总总的不易,央求领导发发善心,帮忙给他办理内退,好让魏子接班。有个“马嚼子”套着,魏子这匹谁也驯服不了的“野马”或许能收心改好。领导心软,给这对苦难的夫妻说动了。
  没过几日,由魏子父亲填表,魏子签字,魏子便名正言顺地顶职上班了。魏子没正儿八经读过一天书,他的高中文凭还是他父亲走后门弄来的,除了酒量大,魏子干瘪的身上再也找不出啥能耐来。好在一直在社会胡混,待人接物,魏子还有些眼力见儿的。打小花钱跟水淌似的,不知赚钱的艰辛,也没有把钱财看得多重。单位本来就没啥事,他不争名,不争利,又舍得花钱,和同事相处得也还算不错。魏子边混边上班,老魏烦神的一家终于消停了。
  
  二
  苏北人早婚,在农村,男子二十五六岁若还不结婚,自己不急,做父母的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魏子二十三岁,在单位上班,其实他的父母犯不着心焦。他父母虽都是正式职工,但单位都在离土不离乡的镇政府,加之又在家村土生土长,思想观念和地道的农村人没有多大的差别。
  魏子妈四十刚出头,就急着想做奶奶了。见到熟人常笑眯眯地说:“请你们耳朵放长点,我家儿子人长得实在,若有合适的,烦麻给我家魏子说一个,不管成与不成,我一定请你们喝酒。”这做父母的总捡好词用自己儿子身上。
  魏子长得岂止是“实在”,精瘦精瘦的,尖嘴猴腮的脸上都剔不出二两肉来,那双老眯着的小细眼,既让人觉得他老没睡醒,又让人觉他总藏着掖着啥似的。魏子长相不好,家又在农村,城里条件好点的姑娘自然看不上他。而他呢,人丑心俊,干巴巴、肥嘟嘟、黑乎乎的姑娘一律入不了他的“法眼”。
  后来,在亲戚的撮合下,他和邻村一个叫英子的姑娘结婚了。英子高挑清秀,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一对奇大的黑珍珠漾在她那如初月一般俊俏的脸上。
  英子勤劳能干,十五六岁,初中刚毕业,就能开个拖拉机耕地,其架势不输给村里任何一个后生,加之人又本分老实,在村里村外落下很好的口碑。妇女们闲聊时常感慨:谁家若能娶上英子做媳妇,准是这家祖坟冒青烟了。何曾想到,英子这朵水灵灵的鲜花竟然让魏子这个二流子掐了。
  村里人愤愤不平,就魏子那怂样,人无三秤砣重,若不是有个好班上着,还摊上个上班拿钱的父母,这辈子连英子那双细嫩的小手都别想摸一把。想想也是的,这村里,浓眉大眼,长得精精干干的男子打光棍的多了去,这就是命,不服不行。
  结婚第二年,魏子的儿子便呱呱坠地了,大儿子的尿布还在竹竿上飘扬,小儿子又出世了。魏子是个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当父亲了,也没有做父亲的样,把班上的事打发了,依旧在外疯。
  儿子绕膝转,男人上班拿钱,英子觉得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心,乡下女人图的不正是这个吗。
  魏子父亲打内退后,儿子上班也没有整出啥幺蛾子事来,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就整天打牌钓鱼,过起了悠闲自在的退休生活。
  魏子的母亲还上班,家里的一大摊事一股脑地摞给了英子。英子侍候完大的,又侍候小的,顾完家里,还要忙着地里。在地里一把,锅上锅下一把的忙碌中,做姑娘时积攒下的靓丽也慢慢消失了。
  寒来暑往,她由一个清纯可人的村姑,变成灰头土脸的村妇。魏子对她折腾的兴致比先前也少多了,夫妻间缺少柔情蜜意,家里地里总有忙不完的事,内敛的英子早就厌倦了床弟间的那点破事。天一黑,倒头便睡;天麻麻亮,就起床忙碌。英子的青春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消失了。
  
  三
  婚后六七年,村里对魏子的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说魏子喝完酒,常常和朋友到外地洗澡,犯了不少浑。
  英子很少与人交往,外面再大的风,刮到她那,连张枯树叶都掀不起来。英子默默地操持着这个家,家里给她收拾得异常光鲜,地里的收种,也从不让丈夫操心,其实魏子那德行,不给英子添乱就算烧高香了。英子有时也很满足,不管年景好与不好,公公拿着退休金,婆婆丈夫拿着工资,冻不着,饿不着,家里用大钱的事也用她扛。丈夫虽然不疼爱自己,但也从来打她。“猫尿”灌多了,丈夫也会胡七黑八地骂她几句,这在乡下压根算不上个事。但凡娘家有点大事小情,他也忙前忙后地跑,不知详情的娘家人庆幸英子嫁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婆家。这女人啊,只要男人给足了娘家人的面子,哪怕背地里自己多受点罪,也不觉得委屈。
  魏子的单位不大,名气也不响,职工以顶职和退伍兵居多,工资和其他单位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人一走运,好事挡也挡不住。前些年单位改制,魏子单位由县管变成了省属,工资竟翻了一番。补发的工资加上父母的帮衬,魏子打算到城里买套房。这乡下,天一黑,碗筷一推,各家门一关,死气沉沉的,哪像城里,灯红酒绿,天放黑,惬意生活的序幕才拉开。魏子虽住在乡下,魂却早被城里丰富的夜生活勾走了。
  可英子死活不同意只买一套,“两个儿子,只买一套房子,眼瞅着孩子长大了,难不成让一大家子团在一套小房里吵闹?你以为你工资涨,房价就不涨,要买就买两套。”英子自打生了两个儿子,在忙忙碌碌中话渐渐多了起了,她在这个家不但给老魏添丁增口,一家子数她干的事最多,在这个家她可谓是劳苦功高。自立的女人,说话自然硬气,男人不着调的事,她管不了,她也懒得管,但不中听话,每回都硬朗朗地给顶回去。
  “你以为买房子就是三斤萝卜两斤菜的事,站着说话腰不疼,有本事你拿钱,若能买十套,那是你的能耐。”魏子冷冷地说道。
  “拿就拿,别以为家里就你苦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几个钱都喝酒洗澡浑了,若不是改制,若没有爸妈帮衬,你拿什么买房,你除了福气好,有什么本事。”说完,英子走进卧室,在柜里窸窸窣窣掏出了十来张存折,竟然有十多万,这是这些年英子养猪种地攒的。平时吃喝拉撒的钱都是公公婆婆出的,大事用钱,魏子高兴起来也会给点她。男人不是过日子的人,自己不上心吃苦,公婆走了,拿什么养两个儿子啊。看着摊在桌上的存折单,魏子觍着脸笑了,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女人竟然这么聚财。
  英子家一下子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可把村里人眼馋坏了。儿子人模人样地上班了,又在城里买了两套新房,魏子父母喜滋滋地收获着村民投来羡慕的眼光。儿子在外拈花惹草的事,做父母也没太放在心上,这年月,年轻人心思活点,性子野点,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男人顾家是根本,和顾家相比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魏子喜滋滋地领来钥匙,一套请人装修,另一套闲着。选了个黄道吉日,英子一家搬进城里。城离村子不远,城里事忙完了,英子便骑个电动车,到乡下忙活。
  
  四
  魏子属于兜里有钱就麻狂的主,有了闲钱,欲望跟着也就膨胀了。魏子加了工资,又进了城,走路的样子都比前拽了不少,兜里揣最差的烟也是硬壳中华。进城后,魏子也着实郁闷了一阵子,看看发迹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家外红旗飘飘的,若能如此,就算早死十年也够本了。想想自己也好这口,但受条件限制,东扑一口,西逮一嘴的,也没有一个呼之即来,挥子即去的情人,跟那些成功男人一比,自己简直枉做爷们了。
  
  只要有狼心就能逮到肉吃。一次,魏子在麻将馆遇上一个叫杏子的留守媳妇。杏子娇小丰满,虽然长相一般,肤色也不是很好,模样比英差远了。但杏子一见到年轻的男人,就舌尖发软,舌根发硬,嗲声嗲气的声音拱得男人心窝直痒痒。
  这女子让男人动心的,不仅仅是长相,一听到杏子娇滴滴的声音,魏子便觉得心旌摇曳。魏子跟杏子打了半天麻将,身子骨酥麻了半天,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输了多少钱。
  魏子在风月场混多了,女人能不能勾到手,稍做察言观色,便大差不差的心里有数。麻将散场时,两人互留了电话。
  杏子男人长年在外打工,小孩又读寄宿学校,一个人闲得只抽时间没法打发。上午睡觉睡到太阳晒屁股,中午胡乱吃点,便忙着找麻将场。这个女人啊,一不安分,初一到十五总会被男人逮到寂寞的时候。
  起先只和魏子打打麻将,后来打完麻将就和魏子下馆子,慢慢地麻将由麻将馆打到家里,再后来由桌上打到床上。杏子的嗲声浪劲,让魏子对家的牵挂消失殆尽,有时竟大明大白地和杏子双宿双飞。
  贤妻不用养,娇妾难侍候,两三年下来,魏子觉得有些入不敷出。而杏子一个劲地枕边嚷嚷:谁谁又买车了,这年月,男人连辆车都没有,除了我这傻瓜,天下还有哪个女的原意跟你,坐在你摩托车上,我都觉得寒碜。杏子的话撩起了魏子的虚荣,后来,他竟然把那套闲置房给卖了,开着蔟新的桑塔纳3000,带着杏子到江南疯去了。
  英子听说男人把房子买了,跟小女人跑出去耍了。气得英子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当时说这门亲事,就有人给她提过醒:魏子这人不安分,你嫁给他,眼前风光,日后遭罪。可她架不住父母的劝说,但凡当时自己有点主见,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英子越想越恨,心里狠狠骂道:“魏子你这个挨千刀的,这样过日子,是不是前面没有路了!”
  魏子和杏子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没有逮到现形,多一事不如不少一事,她也懒得过问。魏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等添了孙子,他疯够,自然会回心转意。
  看着两个可爱的儿子在她和公公婆婆的呵护下快快乐乐地成长。她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窗户纸只要不捅破,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下去了。可魏子这次玩大发了,竟然把房子卖了,再也由不得他这样胡来了。她把自己和儿子衣服收拾一下,推着小平车回娘家了。老丈人老丈母一看女儿赌气回来,一听原委,气得直跺脚骂魏子,骂完了,又搂着外孙埋怨起女儿来,“女儿在外婆家受委屈,回娘家散散心是自然的,可你带着儿子回来,算是哪门子事,你把娃带回家,他一家人正好落个清闲,你把小孩都摞给他们,看他们一家子急不急。”
  英子的公公婆婆到家发现,媳妇带着宝贝孙子堵气回娘家了,急得嘴唇起泡。“三岁看到老,这话一点没错,原指望他上个班能变好,哪想到他变本加厉,成了个十足的败家子,看来得为他操心一辈子。”魏子母亲一脸沮丧地长叹道
  晚上,魏子父母提着一大堆礼品,到英子家赔不是。当着亲家公面,英子父母狠狠地数落着这个不着调的女婿,但想想亲家公亲家婆对闺女也真不错,女儿也从来没说过他们半个不字,看着他们低声下气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含沙射影指责亲家了。细细想想,自家女儿已是两个娃的娘了,把她这个家拆了,又咋整?大外孙上小学,小外孙也上幼儿园了,放在家里耽误了娃的学业也不是个事。英子回家也嚷嚷着要离婚,离婚哪是说离就离的,离了,这两个娃咋办?这二婚又能找到啥好人家。骂完女婿,老两口回过到头来又哄英子。
  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一提起儿子学习的事,英子硬着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把还没在娘家放安稳的东西又搬装上了小车,噘着嘴,推着小车,跟着公公婆婆回家了。
  卖房风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了了。回到家,依旧没见到魏子的影子。英子又里里外外地拾掇起来,这一忙就淡忘了魏子做的混账事。家里收拾完,又哄着两个儿子睡下。英子真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这人生在世,就是他人听自己的故事长大,自己听着他人的故事老去。唉,这个世上清纯男女又有多少,日子不就是一个黑夜连着一个黎明,一个夕阳又唤醒了一个黑夜过吗,哪家没操心事,只是说破没说破而已。又累又气,英子衣服也没脱,灯也没关,竟睡着了。柔和的灯光静静地洒在英子消瘦的身上,四十刚出头的英子,黑发里掺着很多的白发,她的头发就像乱了时绪的昼夜,黑发里藏着她的孤独,白发里悲戚着她的苦难。
  第二天早上,魏子从江南回来了,端着茶杯,手指夹根烟,哼着小曲,对英子竟然没有半点愧疚之意,这男人亏欠女人多了,跟没有亏欠似的。对英子责怪他卖房买车很不以为然,“自己手紧点,几年工资就够买房的,小孩没长大,房空着,人憋着,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你以为人人都能到八十九十的。”原本想好好数落数落他,没想到自己没说几句反被他抢白一顿。跟这种混球多说理,简直是对牛弹琴,英子实在懒得再答理他。英子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闻到他上残留的女人的香水味都觉得恶心,收拾完家务,径自去超市上班了。一
  魏子二十三岁了,书也不读,事也不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和一帮狐朋狗友鬼混。
  父母叫他到外面打工,或学门安身立命的手艺,他虽叽叽歪歪嘴上答应。可屁股一转,依旧我行我素。父母嘴皮子都快磨出老茧了,也没一丁半点的效果。不得已,两口子又请两头亲戚开导,魏子还是油盐不进。
  孩子大了,做父母的,骂也骂不得,打也打不得。夫妻俩常常垂泪叹息:是不是我们上辈子做了啥缺德事,要不然咋会生出这么个“讨债鬼”?
  魏子父亲结婚早,二十刚出头便有了魏子。四十多岁本是干事业的好年华,可养了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让这两口子愁得不知所措。儿子老大不小了,老这样游手好闲,人废了不说,弄不好还惹出事端来,到时怎么收场啊!万般无奈,魏子父亲打起了提前退休的主意。
  一天晚上,夫妻俩提着大包小包,找到魏子父亲的领导。两口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诉说着自己林林总总的不易,央求领导发发善心,帮忙给他办理内退,好让魏子接班。有个“马嚼子”套着,魏子这匹谁也驯服不了的“野马”或许能收心改好。领导心软,给这对苦难的夫妻说动了。
  没过几日,由魏子父亲填表,魏子签字,魏子便名正言顺地顶职上班了。魏子没正儿八经读过一天书,他的高中文凭还是他父亲走后门弄来的,除了酒量大,魏子干瘪的身上再也找不出啥能耐来。好在一直在社会胡混,待人接物,魏子还有些眼力见儿的。打小花钱跟水淌似的,不知赚钱的艰辛,也没有把钱财看得多重。单位本来就没啥事,他不争名,不争利,又舍得花钱,和同事相处得也还算不错。魏子边混边上班,老魏烦神的一家终于消停了。
  
  二
  苏北人早婚,在农村,男子二十五六岁若还不结婚,自己不急,做父母的就如热锅上的蚂蚁。
  魏子二十三岁,在单位上班,其实他的父母犯不着心焦。他父母虽都是正式职工,但单位都在离土不离乡的镇政府,加之又在家村土生土长,思想观念和地道的农村人没有多大的差别。
  魏子妈四十刚出头,就急着想做奶奶了。见到熟人常笑眯眯地说:“请你们耳朵放长点,我家儿子人长得实在,若有合适的,烦麻给我家魏子说一个,不管成与不成,我一定请你们喝酒。”这做父母的总捡好词用自己儿子身上。
  魏子长得岂止是“实在”,精瘦精瘦的,尖嘴猴腮的脸上都剔不出二两肉来,那双老眯着的小细眼,既让人觉得他老没睡醒,又让人觉他总藏着掖着啥似的。魏子长相不好,家又在农村,城里条件好点的姑娘自然看不上他。而他呢,人丑心俊,干巴巴、肥嘟嘟、黑乎乎的姑娘一律入不了他的“法眼”。
  后来,在亲戚的撮合下,他和邻村一个叫英子的姑娘结婚了。英子高挑清秀,尤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同一对奇大的黑珍珠漾在她那如初月一般俊俏的脸上。
  英子勤劳能干,十五六岁,初中刚毕业,就能开个拖拉机耕地,其架势不输给村里任何一个后生,加之人又本分老实,在村里村外落下很好的口碑。妇女们闲聊时常感慨:谁家若能娶上英子做媳妇,准是这家祖坟冒青烟了。何曾想到,英子这朵水灵灵的鲜花竟然让魏子这个二流子掐了。
  村里人愤愤不平,就魏子那怂样,人无三秤砣重,若不是有个好班上着,还摊上个上班拿钱的父母,这辈子连英子那双细嫩的小手都别想摸一把。想想也是的,这村里,浓眉大眼,长得精精干干的男子打光棍的多了去,这就是命,不服不行。
  结婚第二年,魏子的儿子便呱呱坠地了,大儿子的尿布还在竹竿上飘扬,小儿子又出世了。魏子是个酱油瓶倒了都不扶的主,当父亲了,也没有做父亲的样,把班上的事打发了,依旧在外疯。
  儿子绕膝转,男人上班拿钱,英子觉得日子过得也还算舒心,乡下女人图的不正是这个吗。
  魏子父亲打内退后,儿子上班也没有整出啥幺蛾子事来,提心吊胆的日子总算熬出头了,就整天打牌钓鱼,过起了悠闲自在的退休生活。
  魏子的母亲还上班,家里的一大摊事一股脑地摞给了英子。英子侍候完大的,又侍候小的,顾完家里,还要忙着地里。在地里一把,锅上锅下一把的忙碌中,做姑娘时积攒下的靓丽也慢慢消失了。
  寒来暑往,她由一个清纯可人的村姑,变成灰头土脸的村妇。魏子对她折腾的兴致比先前也少多了,夫妻间缺少柔情蜜意,家里地里总有忙不完的事,内敛的英子早就厌倦了床弟间的那点破事。天一黑,倒头便睡;天麻麻亮,就起床忙碌。英子的青春就这样在日复一日的操劳中消失了。
  
  三
  婚后六七年,村里对魏子的风言风语渐渐多了起来。说魏子喝完酒,常常和朋友到外地洗澡,犯了不少浑。
  英子很少与人交往,外面再大的风,刮到她那,连张枯树叶都掀不起来。英子默默地操持着这个家,家里给她收拾得异常光鲜,地里的收种,也从不让丈夫操心,其实魏子那德行,不给英子添乱就算烧高香了。英子有时也很满足,不管年景好与不好,公公拿着退休金,婆婆丈夫拿着工资,冻不着,饿不着,家里用大钱的事也用她扛。丈夫虽然不疼爱自己,但也从来打她。“猫尿”灌多了,丈夫也会胡七黑八地骂她几句,这在乡下压根算不上个事。但凡娘家有点大事小情,他也忙前忙后地跑,不知详情的娘家人庆幸英子嫁找了那么好的一个婆家。这女人啊,只要男人给足了娘家人的面子,哪怕背地里自己多受点罪,也不觉得委屈。
  魏子的单位不大,名气也不响,职工以顶职和退伍兵居多,工资和其他单位也没有太大的差别。可人一走运,好事挡也挡不住。前些年单位改制,魏子单位由县管变成了省属,工资竟翻了一番。补发的工资加上父母的帮衬,魏子打算到城里买套房。这乡下,天一黑,碗筷一推,各家门一关,死气沉沉的,哪像城里,灯红酒绿,天放黑,惬意生活的序幕才拉开。魏子虽住在乡下,魂却早被城里丰富的夜生活勾走了。
  可英子死活不同意只买一套,“两个儿子,只买一套房子,眼瞅着孩子长大了,难不成让一大家子团在一套小房里吵闹?你以为你工资涨,房价就不涨,要买就买两套。”英子自打生了两个儿子,在忙忙碌碌中话渐渐多了起了,她在这个家不但给老魏添丁增口,一家子数她干的事最多,在这个家她可谓是劳苦功高。自立的女人,说话自然硬气,男人不着调的事,她管不了,她也懒得管,但不中听话,每回都硬朗朗地给顶回去。
  “你以为买房子就是三斤萝卜两斤菜的事,站着说话腰不疼,有本事你拿钱,若能买十套,那是你的能耐。”魏子冷冷地说道。
  “拿就拿,别以为家里就你苦钱,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几个钱都喝酒洗澡浑了,若不是改制,若没有爸妈帮衬,你拿什么买房,你除了福气好,有什么本事。”说完,英子走进卧室,在柜里窸窸窣窣掏出了十来张存折,竟然有十多万,这是这些年英子养猪种地攒的。平时吃喝拉撒的钱都是公公婆婆出的,大事用钱,魏子高兴起来也会给点她。男人不是过日子的人,自己不上心吃苦,公婆走了,拿什么养两个儿子啊。看着摊在桌上的存折单,魏子觍着脸笑了,没想到这老实巴交的女人竟然这么聚财。
  英子家一下子在城里买了两套房,可把村里人眼馋坏了。儿子人模人样地上班了,又在城里买了两套新房,魏子父母喜滋滋地收获着村民投来羡慕的眼光。儿子在外拈花惹草的事,做父母也没太放在心上,这年月,年轻人心思活点,性子野点,没什么大惊小怪的,这男人顾家是根本,和顾家相比其他都是细枝末节。
  魏子喜滋滋地领来钥匙,一套请人装修,另一套闲着。选了个黄道吉日,英子一家搬进城里。城离村子不远,城里事忙完了,英子便骑个电动车,到乡下忙活。
  
  四
  魏子属于兜里有钱就麻狂的主,有了闲钱,欲望跟着也就膨胀了。魏子加了工资,又进了城,走路的样子都比前拽了不少,兜里揣最差的烟也是硬壳中华。进城后,魏子也着实郁闷了一阵子,看看发迹的男人,有几个不是家里红旗不倒,家外红旗飘飘的,若能如此,就算早死十年也够本了。想想自己也好这口,但受条件限制,东扑一口,西逮一嘴的,也没有一个呼之即来,挥子即去的情人,跟那些成功男人一比,自己简直枉做爷们了。
  
  只要有狼心就能逮到肉吃。一次,魏子在麻将馆遇上一个叫杏子的留守媳妇。杏子娇小丰满,虽然长相一般,肤色也不是很好,模样比英差远了。但杏子一见到年轻的男人,就舌尖发软,舌根发硬,嗲声嗲气的声音拱得男人心窝直痒痒。
  这女子让男人动心的,不仅仅是长相,一听到杏子娇滴滴的声音,魏子便觉得心旌摇曳。魏子跟杏子打了半天麻将,身子骨酥麻了半天,迷迷糊糊地也不知道输了多少钱。
  魏子在风月场混多了,女人能不能勾到手,稍做察言观色,便大差不差的心里有数。麻将散场时,两人互留了电话。
  杏子男人长年在外打工,小孩又读寄宿学校,一个人闲得只抽时间没法打发。上午睡觉睡到太阳晒屁股,中午胡乱吃点,便忙着找麻将场。这个女人啊,一不安分,初一到十五总会被男人逮到寂寞的时候。
  起先只和魏子打打麻将,后来打完麻将就和魏子下馆子,慢慢地麻将由麻将馆打到家里,再后来由桌上打到床上。杏子的嗲声浪劲,让魏子对家的牵挂消失殆尽,有时竟大明大白地和杏子双宿双飞。
  贤妻不用养,娇妾难侍候,两三年下来,魏子觉得有些入不敷出。而杏子一个劲地枕边嚷嚷:谁谁又买车了,这年月,男人连辆车都没有,除了我这傻瓜,天下还有哪个女的原意跟你,坐在你摩托车上,我都觉得寒碜。杏子的话撩起了魏子的虚荣,后来,他竟然把那套闲置房给卖了,开着蔟新的桑塔纳3000,带着杏子到江南疯去了。
  英子听说男人把房子买了,跟小女人跑出去耍了。气得英子打碎牙往肚子里咽,当时说这门亲事,就有人给她提过醒:魏子这人不安分,你嫁给他,眼前风光,日后遭罪。可她架不住父母的劝说,但凡当时自己有点主见,也不会落到现在这般田地,英子越想越恨,心里狠狠骂道:“魏子你这个挨千刀的,这样过日子,是不是前面没有路了!”
  魏子和杏子的事,她早有耳闻,只是没有逮到现形,多一事不如不少一事,她也懒得过问。魏子是她生命中唯一的男人,等添了孙子,他疯够,自然会回心转意。
  看着两个可爱的儿子在她和公公婆婆的呵护下快快乐乐地成长。她不想把这层窗户纸捅破了,窗户纸只要不捅破,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下去了。可魏子这次玩大发了,竟然把房子卖了,再也由不得他这样胡来了。她把自己和儿子衣服收拾一下,推着小平车回娘家了。老丈人老丈母一看女儿赌气回来,一听原委,气得直跺脚骂魏子,骂完了,又搂着外孙埋怨起女儿来,“女儿在外婆家受委屈,回娘家散散心是自然的,可你带着儿子回来,算是哪门子事,你把娃带回家,他一家人正好落个清闲,你把小孩都摞给他们,看他们一家子急不急。”
  英子的公公婆婆到家发现,媳妇带着宝贝孙子堵气回娘家了,急得嘴唇起泡。“三岁看到老,这话一点没错,原指望他上个班能变好,哪想到他变本加厉,成了个十足的败家子,看来得为他操心一辈子。”魏子母亲一脸沮丧地长叹道
  晚上,魏子父母提着一大堆礼品,到英子家赔不是。当着亲家公面,英子父母狠狠地数落着这个不着调的女婿,但想想亲家公亲家婆对闺女也真不错,女儿也从来没说过他们半个不字,看着他们低声下气的样子,也不好意思含沙射影指责亲家了。细细想想,自家女儿已是两个娃的娘了,把她这个家拆了,又咋整?大外孙上小学,小外孙也上幼儿园了,放在家里耽误了娃的学业也不是个事。英子回家也嚷嚷着要离婚,离婚哪是说离就离的,离了,这两个娃咋办?这二婚又能找到啥好人家。骂完女婿,老两口回过到头来又哄英子。
  儿子是自己的心头肉,一提起儿子学习的事,英子硬着的心顿时软了下来。她把还没在娘家放安稳的东西又搬装上了小车,噘着嘴,推着小车,跟着公公婆婆回家了。
  卖房风波就这样稀里糊涂地了了。回到家,依旧没见到魏子的影子。英子又里里外外地拾掇起来,这一忙就淡忘了魏子做的混账事。家里收拾完,又哄着两个儿子睡下。英子真挺挺地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胡思乱想。这人生在世,就是他人听自己的故事长大,自己听着他人的故事老去。唉,这个世上清纯男女又有多少,日子不就是一个黑夜连着一个黎明,一个夕阳又唤醒了一个黑夜过吗,哪家没操心事,只是说破没说破而已。又累又气,英子衣服也没脱,灯也没关,竟睡着了。柔和的灯光静静地洒在英子消瘦的身上,四十刚出头的英子,黑发里掺着很多的白发,她的头发就像乱了时绪的昼夜,黑发里藏着她的孤独,白发里悲戚着她的苦难。
  第二天早上,魏子从江南回来了,端着茶杯,手指夹根烟,哼着小曲,对英子竟然没有半点愧疚之意,这男人亏欠女人多了,跟没有亏欠似的。对英子责怪他卖房买车很不以为然,“自己手紧点,几年工资就够买房的,小孩没长大,房空着,人憋着,这样活着有意思吗?你以为人人都能到八十九十的。”原本想好好数落数落他,没想到自己没说几句反被他抢白一顿。跟这种混球多说理,简直是对牛弹琴,英子实在懒得再答理他。英子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他一眼,闻到他上残留的女人的香水味都觉得恶心,收拾完家务,径自去超市上班了。
  
  五
  魏子虽长相不好,但穿衣倒是蛮讲究的,外衣最多两三天就换一身,反正一双袜子也不用自己洗。英子洗衣服时老发现口魏子口袋里老有这样那样的胃药。有时喝酒前吃药,喝酒回来也吃药,尽管对丈夫满是怨恨,但好歹也是小孩的爸,看魏子这般遭贱自己的身子,英子心里还是有些不落忍。“不要乱吃药,去医院看看,不要再胡吃海喝了。”
  “去……去……去,妇道人家懂什么懂?常喝酒的有几人灵部件是利索的。”对英子的规劝,魏子很是讨厌。
  魏子的胃痛时好时坏,胃病重了,就哼哼叽叽地在家里躺着。英子恨丈夫不论死活过日子,但看他躺在床上要死要活的,心也狠不起来。虽没什么好脸色,但热汤热茶还会侍候,魏子也心安理得地受用着。可身体稍利索点,就往杏子那里跑。有车了,出去胡混可真方便,魏子尝到了买车的实惠,没事就开个车,带着杏子到处兜风。
  年底单位组织健康检查,同事们一个个麻溜地查完走人。内科主任却把急于出去兜风的魏子叫到了办公室,这个那个问了许久,又跟魏子要了单位的电话和家庭住址。魏子心头虽然掠过一丝不祥的感觉,但一想到和杏子约好到水库去吃烧烤,也没太上心。一听主任说,你先走吧,便如遇大特赦般一溜烟地跑了。
  魏子刚出门,主任便打电话魏子领导,说魏子疑似胃癌晚期,要做进一步检查。魏子领导马上叫秘书安排魏子住院,又忙不迭到英子家,把这噩耗告诉英子。鬼混的丈夫竟然得了绝症,英子两条腿都发软了,浑身不由得乱颤起来。男人是一个家的门脸,这家若没有了男人,就像房子倒了堵墙似。一直来,她把魏子当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看,这些年魏子伤她太深,她虽没太在意他的生活,生死关头,却在意他的命。
  英子和公婆安顿好两个娃,带着家里所有的存款,赶到了医院。看着躺在病床的儿子,夫妻俩尽管克制,眼泪还是像断了线的珠子,噼里啪啦地掉。英子也是眼圈红红的。到底是男人,又经过事,英子的公公宽慰了一会儿子,便去找主任。主任说:“以我的经验,他得的是那个病,你们若觉不放心,也可到大医院再做进一步检查,若愿意,我可联系省医院的医生到县里给他做手术,不过治愈的希望极小,究竟咋办,这得你们自己商量。”魏子父亲从主任办公室出来,擦去泪水,把英子喊出病房,商议去不去省城。“我刚才问过主任了,主任说治好希望很小,你还有两个儿子,救人很可能人财两空,你和孩子以后怎么办?”
  “死马当活马医,人死了,留钱有何用?我还年轻,孩子会长大,若不救就这样让他等死,我心里过去这道坎。”英子斩钉截铁地说。
  
  六
  魏子已经感觉到事态严重了,若不是要命的病,家里断不会这样,整天在他面前脸拉的跟长白山似的英子,也压根不会如此紧张。结婚那么多年,英子从未为他流过泪,今天发现她眼圈竟然红红的。想想自己这几十年活得太没人味了,若再拖累家里,做鬼也不得安神。他执意不去省城,就在县医院,死活由天定。可英子不由魏子,扶起丈夫,连拖带抱把魏子拥进了车里。
  到了省城医生直摇头:“晚了,没指望了。”
  “医生,他四十刚出头,两个儿子都还小,你一定得想办法救救他。”英子央求着。
  “不是不救,是没法救,给你们说白了,他病成这样,神仙也救不了,花钱也是打水漂。”医生看惯了这样场景,平静地解释到。一家人对医生的话将信将疑,前些日子,他还跟没事人一般胡吃海喝的,若不是健康检查,指不定还天天在外吃喝呢。魏子父母和英子都决意给魏子动手术,不管有没有用,即使没用,钱化了,活人也尽心了,也算对得起他了。
  魏子躺在病房里,英子轻声慢语地侍候着,那份细腻,那份疼爱,是结婚后不曾有过的。那夜英子伏在魏子床边睡着了,魏子不习惯地伸出手,怜爱地摸着妻子的白发,鼻子竟然有些发酸。
  魏子的手术时间很短,打开腹腔,情况和医生判断一样,癌细胞已经扩散,没有任何再手术价值了,最多还能活半年。英子知道结果,虽然她先前想到过这样的结果,当真的面临时,她大脑一片空白,怔怔地坐在魏子床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时间不长,魏子从麻醉中醒过来,有气无力地问道:“咋样?”
  “没事,只是胃里长些息肉,割了就没事,过几天折线就可以回家。”医生安慰道。
  “我说没事吧,一个个大惊小怪的,还兴师动众地跑到省城里来,我看这病在县城就能治好,在县城治,也好给我省下点酒钱。”魏子憔悴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着调地说着。
  
  七
  魏子伤口刚愈合,英子就提出出院。既然治疗无望,还不如回家让他和孩子处处。英子到收费处结完账,雇了辆车,带着魏子回家了。
  车刚过长江,遮天蔽日的白杨树叶把公路的上空堵得严严实实的,虽刚入秋,天闷热得很,但英子觉得这一路分外的阴森寒冷。路的尽头便是家,到家了,魏子的生命也就快到头了,她那个看似完整的家就要解体了。一排排白杨扑面而来,霎时又到了身后,英子的心象在永远找不到出口的死胡同里徘徊。虽然自己长得不丑,做姑娘时,还被村里人称作“村花”,她也没想过嫁到大富大贵之家。她只想找个知冷知热男人,生个懂事的小孩,在白杨树下平平静静地生活。自己脸皮薄,交往圈子小,自己的婚姻就由父母做主,哪想到自己嫁给了魏子这样的“混大龙”。这些年,她一直生活在梦里,等着男人回头,等两个双儿子大了,自己就苦尽甘来了。其实,她也清楚,男人回头也许是一个永远圆不了的梦,只是自己不愿承认罢了,现在连梦都没有了,英子木然地望车窗外的白杨,一动不动地瘫坐在车上。
  魏子到家,家人依旧瞒着他,父母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实在找不出适当的方式,把实情告诉魏子。最后还是英子拿主意:“说好话也没用,他这生活得也够糊涂了,过些日子就告诉他实情,让他清醒地走。”到家的第三天,英子搬个板凳坐在魏子身旁:“这些年你和杏子的事,我听说了不少,不管是真是假,都已不重要,男人有个掏心窝的女人,其实也没什么,你有病出去不便,朋友一场,约她到家坐坐吧。”魏子耷拉个脑袋,没吱声。
  
  八
  魏子出院后,在家里病歪歪地躺了五个来月,英子一把屎一把尿地侍候着,病人脾气怪,怕魏子生气,英子连声大言都不敢出。一天他忽然有了精气神,术后蜡黄的脸上竟然泛起了红润,也想吃东西了。这可把一家人高兴坏了,魏子父母还以为医院误诊了,连忙赶往县医院,把魏子的现状告诉了主任。主任听罢,叹口气说:“兄弟,这哪里是好转啊,这是回光返归,你回家准备后事吧,他撑不了几天了。”
  公公回家后,把主任的话告诉了老婆和英子。一切都成定局,英子反倒显得平静,她又旁敲侧击地提醒魏子,让杏子到家里坐坐。“你就知道到家坐坐,到家坐坐,你不提她还好,一提她,我就气就不打一处来,打我到省城住院就没有她一丁点的消息,给她打电话不接,发信息不回,竟然还把我的微信给删,没良心的东西,看我病好了怎么收拾她。”
  一提起杏子,就好似点燃了炸药包,魏子骂骂咧咧个没完,全然没在意英子的感受。这小县城,屁点大的地方,啥新鲜事,用不了三两天全城就传遍了。这魏子在小城胡混,也有些名气,不到四十来岁就得了绝症,在小城也算个新闻。没几日,魏子生病的事便传入了杏子的耳朵,她暗自喊声晦气,便火烧脚心似的开溜了。
  到了傍晚,魏子嚷着要吃灌汤包子,丈夫吃不了几天了,他想吃啥,一定满足他的心愿。英子连忙出门,去县城最出的“万家包子店”给他买包子。怕包子冷了,她把包子放在怀里,急匆匆赶到家。英子前脚刚迈进门,魏子就脸拉多长地嚷道:“我说英子,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假的不懂,我虽然没有什么病,但好歹都开膛剖肚了,这么多天都没吃啥,今天难得有胃口,叫你买个包子,你就拖拖沓沓半天的!是不是巴不得我饿死,好寻人啊!”
  英子听了心里跟刀戳一般难受,可回神一想,他都这个样子了,还跟他计较个啥。英子从怀里取出包子,捡两个皮薄馅多的,用小碟装着,递给了魏子,又在魏子的脖子上垫块毛巾。剩下的就搁在桌子上,油晃晃的包子静静地躺在桌上,孤独地冒着惨淡的蒸气,三三两两的粉尘,在透窗而来的光束里漫无目的地漂荡着,英子失神的眼里没有一滴泪水。
  十多天后,魏子走了,他荒诞不经的一生就这样早早收场了。忙完头七,英子瘦弱的身影就出现在她家的地头,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忙着浇水施肥。开春了,麦地里头回水不灌足,头道肥不施够,今年的收成基本就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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