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为了谈一次恋爱


  一
  由于路上堵车,姜小白来到民政局办事大厅时,已经下午4点半了。除了柜台里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外,就是一个身着保安制服在大厅里踱步的中年男人。
  在柜台前,姜小白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居然说当天的序号已经领完了,让他们改天再来。
  “办离婚,每天还有人数限制吗?”他问。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的序号已经领光了,”那个秃顶的中年人说话时,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埋头在一张纸上填写着什么。“你们改天来吧,最好是别来。”
  听到他这样说,姜小白来到大厅门口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几分钟后,朋友又打来电话来告诉他,让他到后门去,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办完所有离婚手续,从后门出来时,前妻郁子对他说:“办离婚,你也可以开后门。我原以为今天办不了,说不定隔两天……”
  “那是不可能的!”姜小白说。“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送你一趟?”
  郁子笑了笑,说道:“不给你添麻烦了,你走吧。”
  听到她这样说,姜小白感到了心酸,转身独自离开了。
  昨天,他已经在单位请了年假,就准备在今天办好离婚后,就到离重庆主城不远的长寿湖高峰岛去呆上几天,除了散散心,也好对离婚以后的生活作一番规划。
  为了离婚,他几乎选择了净身出户。上午,他在街上请了两个棒棒,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和上千册书籍,都搬到了离家不远的另一个小区里。在那个小区里有一户单间配套的屋子,就是他新的住家了。这间屋子还是他和郁子协商离婚时,她主动提出来留给他的。
  到了夏季,重庆的白天变得更长了,要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天才会黑暗下来。当姜小白从重庆开车来到长寿湖高峰岛上的紫竹宾馆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住进预定好的房间后,他到宾馆餐厅里要了一碗鱼面吃了,觉得离天黑还早,就来了宾馆后面的后山。高峰岛有两座山峰,紫竹宾馆就座落在西峰山坳上的林荫里。通向后山的是一条石阶小路,沿悬崖峭壁曲折往上,通到山顶平台,再从那里沿另一边的悬崖峭壁下山来,直达紫竹宾馆的停车场。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高挑的青冈树,林下野草茂盛,不时有梅花鹿出没。悬崖边上,从石缝中长出来的一些杂树,曲折、古朴,枝多叶少。从树丛的空隙望出去,可以看到山下的长寿湖,以及从西岸公园来高峰岛那条长达十公里的沿湖公路。
  公路靠山坡一侧,漫山遍野种着沙田柚、夏橙、枇杷、柑子等果树,漫长的山脊线上簇拥着一朵朵白云。
  对姜小白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来到这里散心的理由。远离大城市的喧闹,来到大自然的怀抱,既是一种回归,还能休养生息。看到路边的桐树还开着鲜艳的花,姜小白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发到了微信朋友圈里。不一会儿,就有个文友在评论栏里问他在哪里,他回答说在高峰岛。
  来到山顶平台,姜小白看到山下石拱桥外面停车场里的小车,都陆续离开了;那些摆地摊卖西瓜、李子、桃子和鸡蛋鸭蛋的一些当地村民,也开始收摊了。
  在西方,夕阳染红了山脊线上大片的乌云,半个天空,都散布着鲜艳的彩霞。姜小白把美丽的天空拍成了一张张相片,发到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他还用标题写到:“离婚后,我要自由遨翔!”
  那时,他确实感到了如释重负,好像从此以后,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了。连空气都带着花的幽香,他摇了摇两条胳膊,感到自己还真缺一对展翅飞翔的翅膀。不然,他就会从山巅纵身一跃,到天上去自由翱翔。
  在一块岩石上,他坐了下来,他想看完夕阳落山的整个过程,也顺便看看离婚消息公布出去后,朋友圈里会有什么反映。
  一个名叫秋叶的姑娘给他打电话来了。
  “你不会是因为我才离婚的吧?嘻嘻……”
  “不是。”他说,“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离婚呢?”
  “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聊吧。”
  “好的,想我时,就给我打电话……”
  这个叫秋叶的姑娘,只是在文友聚会时见过几次面,就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一想到她那略显丰满高挑的身材,就会产生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挂了电话,他又打开了微信朋友圈,让他没想到是,一会功夫,评论区里就有了几十条留言:有深感惋惜的,有祝福他重获新生的,还有鼓励鞭策他的,也有借此调侃他的……
  那些留言,似乎打破了一个什么罐子,酸甜苦辣都从里面涌了出来。出于礼貌,他都一一作了回复。
  当太阳落山后,那些散布在天上的彩霞都暗淡下来,蜕变成了黛色。他起身,朝山下走去。
  月亮已经升到东山的顶上,树林里传来嘈杂的鸟鸣声。在一个拐角的石阶上,几只蹲在地上的猴子看到他后,有三只迅速爬上了旁边的青冈树,还盯着他发出了“嗤嗤”的声音。另外两只猴子,并不怕人,其中一只猴子正在翻看另一只猴子的毛发,像在捉什么虫子似的。
  路过停车场时,为了躲一辆从坡下开上来的白色小车,他在岔路口站了站。可小车开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玻璃徐徐下滑时,一张脸从驾驶室那边伸到这边来了。
  “姜小白!”
  “是你呀,菁菁。你过来干啥?”
  “过来陪陪你啊。”
  小车在停车位上停好后,他走过去时,从车门里伸出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来。
  在他的记忆里,家住长寿的菁菁只是在文友聚餐时见过几次面而已。除了在酒桌上调侃,一起合过影以外,就没有更多的交集。
  随着“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菁菁被车门遮住的半截身子,也全部展示在了他面前。她穿了一件绘有黑白条纹的齐腰汗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紧腿裤,修长且好看的腿型展示无遗。
  她甜甜一笑,两个嘴角翘了起来。
  “吃饭了吗?”姜小白问。
  “都什么时候了?早就吃过了。”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路灯亮了。
  “那我们就在外边走走?”
  “随你。”
  进高峰岛就一条柏油公路,从停车场那座拱桥进来,在丫口分路,往右到山坳上的紫竹宾馆,往左盘旋通往东山漫坡上的紫竹院。几条沿湖步道和通向山顶的步道,和公路互连互通。由于来过多次,姜小白对岛上的道路都了然于胸,考虑到公路两旁都有路灯,他选择了散步到紫竹院去。
  停车场到丫口是一段陡坡,到了丫口,公路就平缓起来。掩映在高空的树荫影影绰绰,凉风习习,常常能闻到黄桶兰花的幽香。
  “你还真会选地方,”菁菁说。“人家耍年假,都天南地北地跑,你却选了离重庆这么近一个地方……”
  “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夜的幽静……”姜小白说,“还有你这个大美人闻讯赶来相陪,多好啊。”
  “你在朋友圈说你离婚了,不是开玩笑吧?”
  “你见过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那就是真的了……”
  “难道你对本人还有什么想法?”
  “哈,我倒是想哦!就不知道我那位同不同意和我离婚?”
  “别,别拿这事开玩笑。”
  这时,他们散步来到了一盏路灯下,姜小白能看清她的脸了。上翘的睫毛影子落到了眼脸上,贝壳般的上眼皮翕动着,目光火辣。
  “嘻嘻……你别想多了。”
  这样说着,她却搀住了他的胳膊,当她依偎在他的身上时,他抽出胳膊嘿嘿一笑,躲开了。
  “别这样,”他说。
  “假正经……我看你平时逗女娃娃,什么玩笑都敢说。”
  “玩笑归玩笑……”
  “好了好了,别离我这么远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菁菁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人家还不是想关心你一下。我看你平时蛮大方的,怎么这个时候熊了?”
  “你可是有夫之妇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今后得找个黄花大闺女了?”
  “也不是的,离过婚的也行。”
  “你平时不是过得很潇洒吗?”
  “那都是装的。”
  “嘻嘻,我明白了,你是‘瘾子大,胆子小’!”
  “不是的,我良心大大的好。”
  听到他这样说,菁菁站住了。
  看到她一脸扫兴的样子,他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在返回的路上,俩个人似乎都感到了尴尬,都没说话。回到停车场,送她上车时,姜小白对她说:“谢谢你了,这么远开车来看我……你开车慢点。”
  菁菁打燃车子后,才向他转过头来。她的眼中还残留着些许羞涩,却又秋波暗涌,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她说。
  “不敢,不敢!”
  姜小白朝她挥挥手,那一瞬间,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小车窜了出去,在车场出口亮起了刹车灯,他摇了摇头,转身朝宾馆走去。
  
  二
  第二天一早,早餐后,姜小白来到山下一个名叫龟背石的地方。那时,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格外的压抑。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对面的大平岛。当年罗广斌在长寿湖渔场当场长时,和杨益言在高峰岛创作的小说,《红岩》的封面照就是眼前的这座大平岛。传说,他下山途中在半山腰看到的那一座低矮的瓦房,就是罗广斌和杨益言写小说时住的地方。房子旁边那棵黄葛树就是当年罗广斌栽的,距今已经有六十多年了。
  他坐的地方是一块延伸进湖里、长满了绿茸茸杂草的沙滩,他的身后就是远看形如龟背的页岩石。不时有渡船在他前方通过,船用马达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他听到停车场拱桥那边锣鼓喧天,还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齐喊“加油,加油”的声音。他知道,拱桥下面就是个游船码头,去年端午前夕,他们的上级也组织下属单位来到这里进行过划龙舟比赛。游船码头由一家搞体育的公司承包,码头还有几个教划龙舟的教练员。
  去年教他们队划龙舟的叫赵小霞,只要想到她,他都还感到亲切。她的身材高挑曼妙,特别是穿上贴身且薄薄的运动衫时,身体的优美曲线体现无遗。她的笑容甜甜的,说话的声音轻柔。尽管她的脸蛋因为常常晒太阳,变得红彤彤的,可姜小白却凭她脸上皮肤的细嫩,推断出履盖在运动衫里面的,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富有弹性,还白白嫩嫩的……
  在遐想中,姜小白来到了进高峰岛那座拱桥旁边的凉亭里。
  凉亭的屋顶、柱子和柱子之间靠栏板的座椅,都是花岗石加工拼接而成。在它旁边有一条青石板砌成的石阶路,通到了几百米远的游船码头。远远的,姜小白看到游船码头的坝子上,两人排成一排,共有四支队伍排列在那里。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划板正在接受训练。每支队伍的前边,都放着木雕的彩色龙头和一个锣鼓。鼓手每敲一下,每个人手中的划板就比划一下。站在鼓手身边的教练,不时吹着口哨,手中也握着划板,示范着标准动作。
  码头上还插有各种旗帜,迎风招展,岸边停泊着几艘龙舟和许多供游客使用的小游船。受到码头热烈气氛的影响,姜小白想划游船玩玩了。
  来到游船码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到赵小霞。带着些许失意,他在售票处交钱租了一艘游船。买好票又回头朝宽阔的湖面望了望,看到远在老槽口那边有几艘游船,心想,说不定赵小霞轮值到湖上当救生员去了。
  上船时,在游船管理员的帮助下,穿好了救生衣,手机和车钥匙用塑料袋封装好放进了特制的箱子里,他就拿着划板出发了。
  坐在船上,有一种持续荡漾的感觉。映在水中的高峰岛,随微波荡漾、扭曲,却又不曾失去轮廓和气势,和真实的高峰岛融合在一起,既真实又虚幻。
  看到有几只野鸭在高峰岛的倒影上游着,姜小白觉得像在梦游似的。不大一会儿,他居然把船划到了那几只鸭子的后面,看到有只落单的小鸭子就在船舷,他就俯身去捉它。没想到自己的动作,惊到它了,它飞到船上空来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想捉住它。没想到脚下一滑,船倾向了一边,他一下子就掉进了水里……他在水里挣扎着,眼镜也掉了,他感到了头晕眼花……
  过了好一阵,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朝自己游来,他吼道:“我眼镜掉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你是赵小霞吗?”
  “是啊,你怎么认识我?”
  “去年,我们过来划龙舟,你当过我们的教练……”
  赵小霞游到他身边来后,能清楚看到她了。她戴着黄泳帽,脸上还有不少水珠,水刚好淹到她下巴。
  “哦……姜小白?我想起来了,姜小白。”
  “小霞,我眼镜掉了,你能不能给就摸起来啊?”
  “水底都是泥浆,浑浊得很……找不到的。”
  “那怎么办?我看不清楚了。”
  “我先弄你上船再说吧……你不会游泳吗?”
  “会几下狗扒沙!”
  “还好,船没翻……你跟在我后面。”
  赵小霞一身蓝色紧身泳衣,在前面游着,每张开一次双臂,她的臀部就朝上翘,双脚朝后蹬。姜小白也照着她的样子比划着,一会儿就游到了船边。小霞游到另一边紧紧抓住船舷,让他好爬在船去。
  上船后,小霞让他自己划回码头。
  “那我在码头等你。”姜小白说,“没有眼镜,我看不见。”
  “那你先回去,一会我就来。”
  “你会开车吗?”
  “会啊!”
  一
  由于路上堵车,姜小白来到民政局办事大厅时,已经下午4点半了。除了柜台里边的几个工作人员外,就是一个身着保安制服在大厅里踱步的中年男人。
  在柜台前,姜小白说明来意后,工作人员居然说当天的序号已经领完了,让他们改天再来。
  “办离婚,每天还有人数限制吗?”他问。
  “我不是说了吗?今天的序号已经领光了,”那个秃顶的中年人说话时,都没抬头看他一眼,埋头在一张纸上填写着什么。“你们改天来吧,最好是别来。”
  听到他这样说,姜小白来到大厅门口拨通了一个朋友的电话……几分钟后,朋友又打来电话来告诉他,让他到后门去,已经有人等在那里了。
  办完所有离婚手续,从后门出来时,前妻郁子对他说:“办离婚,你也可以开后门。我原以为今天办不了,说不定隔两天……”
  “那是不可能的!”姜小白说。“你自己打车回去,还是我送你一趟?”
  郁子笑了笑,说道:“不给你添麻烦了,你走吧。”
  听到她这样说,姜小白感到了心酸,转身独自离开了。
  昨天,他已经在单位请了年假,就准备在今天办好离婚后,就到离重庆主城不远的长寿湖高峰岛去呆上几天,除了散散心,也好对离婚以后的生活作一番规划。
  为了离婚,他几乎选择了净身出户。上午,他在街上请了两个棒棒,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和上千册书籍,都搬到了离家不远的另一个小区里。在那个小区里有一户单间配套的屋子,就是他新的住家了。这间屋子还是他和郁子协商离婚时,她主动提出来留给他的。
  到了夏季,重庆的白天变得更长了,要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天才会黑暗下来。当姜小白从重庆开车来到长寿湖高峰岛上的紫竹宾馆时,已经到了晚上七点。住进预定好的房间后,他到宾馆餐厅里要了一碗鱼面吃了,觉得离天黑还早,就来了宾馆后面的后山。高峰岛有两座山峰,紫竹宾馆就座落在西峰山坳上的林荫里。通向后山的是一条石阶小路,沿悬崖峭壁曲折往上,通到山顶平台,再从那里沿另一边的悬崖峭壁下山来,直达紫竹宾馆的停车场。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高挑的青冈树,林下野草茂盛,不时有梅花鹿出没。悬崖边上,从石缝中长出来的一些杂树,曲折、古朴,枝多叶少。从树丛的空隙望出去,可以看到山下的长寿湖,以及从西岸公园来高峰岛那条长达十公里的沿湖公路。
  公路靠山坡一侧,漫山遍野种着沙田柚、夏橙、枇杷、柑子等果树,漫长的山脊线上簇拥着一朵朵白云。
  对姜小白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来到这里散心的理由。远离大城市的喧闹,来到大自然的怀抱,既是一种回归,还能休养生息。看到路边的桐树还开着鲜艳的花,姜小白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还发到了微信朋友圈里。不一会儿,就有个文友在评论栏里问他在哪里,他回答说在高峰岛。
  来到山顶平台,姜小白看到山下石拱桥外面停车场里的小车,都陆续离开了;那些摆地摊卖西瓜、李子、桃子和鸡蛋鸭蛋的一些当地村民,也开始收摊了。
  在西方,夕阳染红了山脊线上大片的乌云,半个天空,都散布着鲜艳的彩霞。姜小白把美丽的天空拍成了一张张相片,发到了自己的微信朋友圈里。他还用标题写到:“离婚后,我要自由遨翔!”
  那时,他确实感到了如释重负,好像从此以后,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他了。连空气都带着花的幽香,他摇了摇两条胳膊,感到自己还真缺一对展翅飞翔的翅膀。不然,他就会从山巅纵身一跃,到天上去自由翱翔。
  在一块岩石上,他坐了下来,他想看完夕阳落山的整个过程,也顺便看看离婚消息公布出去后,朋友圈里会有什么反映。
  一个名叫秋叶的姑娘给他打电话来了。
  “你不会是因为我才离婚的吧?嘻嘻……”
  “不是。”他说,“你想多了。”
  “那你为什么离婚呢?”
  “一言难尽,有机会再聊吧。”
  “好的,想我时,就给我打电话……”
  这个叫秋叶的姑娘,只是在文友聚会时见过几次面,就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这倒是他没想到的。一想到她那略显丰满高挑的身材,就会产生一种蠢蠢欲动的感觉。
  挂了电话,他又打开了微信朋友圈,让他没想到是,一会功夫,评论区里就有了几十条留言:有深感惋惜的,有祝福他重获新生的,还有鼓励鞭策他的,也有借此调侃他的……
  那些留言,似乎打破了一个什么罐子,酸甜苦辣都从里面涌了出来。出于礼貌,他都一一作了回复。
  当太阳落山后,那些散布在天上的彩霞都暗淡下来,蜕变成了黛色。他起身,朝山下走去。
  月亮已经升到东山的顶上,树林里传来嘈杂的鸟鸣声。在一个拐角的石阶上,几只蹲在地上的猴子看到他后,有三只迅速爬上了旁边的青冈树,还盯着他发出了“嗤嗤”的声音。另外两只猴子,并不怕人,其中一只猴子正在翻看另一只猴子的毛发,像在捉什么虫子似的。
  路过停车场时,为了躲一辆从坡下开上来的白色小车,他在岔路口站了站。可小车开到他面前停了下来,车窗玻璃徐徐下滑时,一张脸从驾驶室那边伸到这边来了。
  “姜小白!”
  “是你呀,菁菁。你过来干啥?”
  “过来陪陪你啊。”
  小车在停车位上停好后,他走过去时,从车门里伸出一只穿着高跟鞋的脚来。
  在他的记忆里,家住长寿的菁菁只是在文友聚餐时见过几次面而已。除了在酒桌上调侃,一起合过影以外,就没有更多的交集。
  随着“啪”的一声关门声响,菁菁被车门遮住的半截身子,也全部展示在了他面前。她穿了一件绘有黑白条纹的齐腰汗衫,下身是一条白色紧腿裤,修长且好看的腿型展示无遗。
  她甜甜一笑,两个嘴角翘了起来。
  “吃饭了吗?”姜小白问。
  “都什么时候了?早就吃过了。”
  这时,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路灯亮了。
  “那我们就在外边走走?”
  “随你。”
  进高峰岛就一条柏油公路,从停车场那座拱桥进来,在丫口分路,往右到山坳上的紫竹宾馆,往左盘旋通往东山漫坡上的紫竹院。几条沿湖步道和通向山顶的步道,和公路互连互通。由于来过多次,姜小白对岛上的道路都了然于胸,考虑到公路两旁都有路灯,他选择了散步到紫竹院去。
  停车场到丫口是一段陡坡,到了丫口,公路就平缓起来。掩映在高空的树荫影影绰绰,凉风习习,常常能闻到黄桶兰花的幽香。
  “你还真会选地方,”菁菁说。“人家耍年假,都天南地北地跑,你却选了离重庆这么近一个地方……”
  “这里有山有水,还有夜的幽静……”姜小白说,“还有你这个大美人闻讯赶来相陪,多好啊。”
  “你在朋友圈说你离婚了,不是开玩笑吧?”
  “你见过有拿这种事情开玩笑的吗?”
  “那就是真的了……”
  “难道你对本人还有什么想法?”
  “哈,我倒是想哦!就不知道我那位同不同意和我离婚?”
  “别,别拿这事开玩笑。”
  这时,他们散步来到了一盏路灯下,姜小白能看清她的脸了。上翘的睫毛影子落到了眼脸上,贝壳般的上眼皮翕动着,目光火辣。
  “嘻嘻……你别想多了。”
  这样说着,她却搀住了他的胳膊,当她依偎在他的身上时,他抽出胳膊嘿嘿一笑,躲开了。
  “别这样,”他说。
  “假正经……我看你平时逗女娃娃,什么玩笑都敢说。”
  “玩笑归玩笑……”
  “好了好了,别离我这么远好不好?我又不会吃了你。”菁菁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人家还不是想关心你一下。我看你平时蛮大方的,怎么这个时候熊了?”
  “你可是有夫之妇啊……”
  “那你的意思是,你今后得找个黄花大闺女了?”
  “也不是的,离过婚的也行。”
  “你平时不是过得很潇洒吗?”
  “那都是装的。”
  “嘻嘻,我明白了,你是‘瘾子大,胆子小’!”
  “不是的,我良心大大的好。”
  听到他这样说,菁菁站住了。
  看到她一脸扫兴的样子,他说:“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在返回的路上,俩个人似乎都感到了尴尬,都没说话。回到停车场,送她上车时,姜小白对她说:“谢谢你了,这么远开车来看我……你开车慢点。”
  菁菁打燃车子后,才向他转过头来。她的眼中还残留着些许羞涩,却又秋波暗涌,他不由得心中一颤。
  “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她说。
  “不敢,不敢!”
  姜小白朝她挥挥手,那一瞬间,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小车窜了出去,在车场出口亮起了刹车灯,他摇了摇头,转身朝宾馆走去。
  
  二
  第二天一早,早餐后,姜小白来到山下一个名叫龟背石的地方。那时,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格外的压抑。他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看着对面的大平岛。当年罗广斌在长寿湖渔场当场长时,和杨益言在高峰岛创作的小说,《红岩》的封面照就是眼前的这座大平岛。传说,他下山途中在半山腰看到的那一座低矮的瓦房,就是罗广斌和杨益言写小说时住的地方。房子旁边那棵黄葛树就是当年罗广斌栽的,距今已经有六十多年了。
  他坐的地方是一块延伸进湖里、长满了绿茸茸杂草的沙滩,他的身后就是远看形如龟背的页岩石。不时有渡船在他前方通过,船用马达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突然,他听到停车场拱桥那边锣鼓喧天,还不时传来一阵一阵的齐喊“加油,加油”的声音。他知道,拱桥下面就是个游船码头,去年端午前夕,他们的上级也组织下属单位来到这里进行过划龙舟比赛。游船码头由一家搞体育的公司承包,码头还有几个教划龙舟的教练员。
  去年教他们队划龙舟的叫赵小霞,只要想到她,他都还感到亲切。她的身材高挑曼妙,特别是穿上贴身且薄薄的运动衫时,身体的优美曲线体现无遗。她的笑容甜甜的,说话的声音轻柔。尽管她的脸蛋因为常常晒太阳,变得红彤彤的,可姜小白却凭她脸上皮肤的细嫩,推断出履盖在运动衫里面的,她的每一寸肌肤都富有弹性,还白白嫩嫩的……
  在遐想中,姜小白来到了进高峰岛那座拱桥旁边的凉亭里。
  凉亭的屋顶、柱子和柱子之间靠栏板的座椅,都是花岗石加工拼接而成。在它旁边有一条青石板砌成的石阶路,通到了几百米远的游船码头。远远的,姜小白看到游船码头的坝子上,两人排成一排,共有四支队伍排列在那里。每个人手中都拿着划板正在接受训练。每支队伍的前边,都放着木雕的彩色龙头和一个锣鼓。鼓手每敲一下,每个人手中的划板就比划一下。站在鼓手身边的教练,不时吹着口哨,手中也握着划板,示范着标准动作。
  码头上还插有各种旗帜,迎风招展,岸边停泊着几艘龙舟和许多供游客使用的小游船。受到码头热烈气氛的影响,姜小白想划游船玩玩了。
  来到游船码头,左看右看都没看到赵小霞。带着些许失意,他在售票处交钱租了一艘游船。买好票又回头朝宽阔的湖面望了望,看到远在老槽口那边有几艘游船,心想,说不定赵小霞轮值到湖上当救生员去了。
  上船时,在游船管理员的帮助下,穿好了救生衣,手机和车钥匙用塑料袋封装好放进了特制的箱子里,他就拿着划板出发了。
  坐在船上,有一种持续荡漾的感觉。映在水中的高峰岛,随微波荡漾、扭曲,却又不曾失去轮廓和气势,和真实的高峰岛融合在一起,既真实又虚幻。
  看到有几只野鸭在高峰岛的倒影上游着,姜小白觉得像在梦游似的。不大一会儿,他居然把船划到了那几只鸭子的后面,看到有只落单的小鸭子就在船舷,他就俯身去捉它。没想到自己的动作,惊到它了,它飞到船上空来了。他一下子站起身来,想捉住它。没想到脚下一滑,船倾向了一边,他一下子就掉进了水里……他在水里挣扎着,眼镜也掉了,他感到了头晕眼花……
  过了好一阵,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朝自己游来,他吼道:“我眼镜掉了!”
  “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
  “你是赵小霞吗?”
  “是啊,你怎么认识我?”
  “去年,我们过来划龙舟,你当过我们的教练……”
  赵小霞游到他身边来后,能清楚看到她了。她戴着黄泳帽,脸上还有不少水珠,水刚好淹到她下巴。
  “哦……姜小白?我想起来了,姜小白。”
  “小霞,我眼镜掉了,你能不能给就摸起来啊?”
  “水底都是泥浆,浑浊得很……找不到的。”
  “那怎么办?我看不清楚了。”
  “我先弄你上船再说吧……你不会游泳吗?”
  “会几下狗扒沙!”
  “还好,船没翻……你跟在我后面。”
  赵小霞一身蓝色紧身泳衣,在前面游着,每张开一次双臂,她的臀部就朝上翘,双脚朝后蹬。姜小白也照着她的样子比划着,一会儿就游到了船边。小霞游到另一边紧紧抓住船舷,让他好爬在船去。
  上船后,小霞让他自己划回码头。
  “那我在码头等你。”姜小白说,“没有眼镜,我看不见。”
  “那你先回去,一会我就来。”
  “你会开车吗?”
  “会啊!”
  看到她那优美的泳姿,游得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模糊,姜小白才回过头来,摸了摸湿漉漉的衣裳。凭着游船码头锣鼓的声音,他调转了船头。没了眼镜,这时的高峰岛在他眼中,就像被画家在画布上泼墨泼色渲染出来的一幅山水画,模糊不清。只有船头和船舷两边的波澜是清晰的,间或有野鸭撞进自己的视野中来……
  没想到自己比赵小霞还慢到码头,离码头还远,他就听到她的声音了。
  “姜小白,这里这里!”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岸边挥舞着手中的红旗。“朝这边划过来。”
  面对着一个糊涂的世界,姜小白第一次感了惶恐,还好赵小霞站在那里,他终于有了前进的具体目标。
  靠岸后,赵小霞上前扶了他一把。
  “你怎么这么近视呀?”她说。“你那眼镜有多少度啊?”
  “两只眼镜的度数不一样,一只650度,另外一只700度。”
  “我的天啊!哪你看了多少书啊?”
  姜小白笑了笑,说道:“是看了不少书,但不完全是这个原因。我没有眼镜不行,麻烦你帮帮忙,送我到配眼镜的店里去吧。”
  “镇上好像没有,那得进城了。”赵小霞说,“你先去把押金退了,我换一身衣裳就来。”
  姜小白瞇着眼睛,看着她朝一个集装箱走去,又痴迷起她的背影起来贴在身上的蓝色运动衫,把她身体近乎裸体一般勾勒出来;步伐轻盈,身体的轮廓线开始模糊起来,直到消失在一个漆黑的门洞里。
  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朝售票处走去。他突然发现,闭上视力较弱的左眼,还要看得清楚一些。来到售票处,卖票的中年妇女问他闭着那只眼睛怎么啦。
  “我眼镜掉了,”他说。“我租的船号是07号,麻烦你把押金给退了吧。”
  “来,我扫你。”
  姜小白打开微信二维码,她用手机扫了扫,他听到“滴答”一声,钱就到帐了。
  在售票处等了约五六分钟,赵小霞才穿了好衣裳来到了那里。
  “小霞,他是你男朋友吧?”
  “不是的,安嫂。”她脸蛋都红了。“一个熟人。他眼镜没了,我去帮帮他。”
  “哦,是这样啊?那你去吧!”
  “那你一会告诉安主管,帮我请个假,我得带他进城去。”
  “好呢,他有车吗?”
  “有。”
  “那好,你们去吧。”
  
  半个小时后,他们才来到了三十公里外的长寿城里。在眼镜店里配好眼镜后,都到午饭时间了。
  姜小白本想请她吃西餐的,她却说还得赶回去帮忙。经过上午的训练,那些组队前来参加龙舟比赛的队伍,下午就要比赛了。
  在一个路边小店吃小面时,他对她说:“那我晚上请你吃鱼吧,略表谢意。”
  “不用了,真的不用……”
  “那不行,我一定得请你……”
  “我又没有帮你什么,你是我们的顾客,你的眼镜掉了,我们就该帮你。”
  “我请吃饭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是为了什么?”
  “我想和你做朋友啊,”姜小白眨了眨眼睛。“去年我就想和你交朋友,可那个时候不敢……”
  “哈哈,姜小白,你真逗!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去年不敢,今年又敢了?”
  “因为我现在解放了,离婚了……”
  “哈哈,你离婚了和我有关系吗?”赵小霞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捂着嘴巴。“你就是没离婚,我们也可以做朋友啊!”
  姜小白一本正经对她说道:“我还没谈过恋爱呢……”
  “哈……姜小白,你说话太逗了!你婚都结过了,居然说没谈过恋爱……”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是为了谈一次恋爱,才离婚的。”
  “哈哈……那你们是怎么结婚的?”
  “当时,我们家还住在镇上,媒婆把她引到家里来,当天晚上,她就没走……”
  “哈哈……你编的吧?”赵小霞笑着,捂着颤动的胸口。
  姜小白发现她红润的嘴唇也娇艳欲滴。
  “我说的是真的,当晚我们就睡在一起了……”
  “哈哈……你们……你真逗!”
  看到她都笑得颤抖起来,姜小白不说话了,他怕她被自己的笑声给呛着了。
  “你……你真逗!”
  见她缓下来后,姜小白站了起来。
  “我们走吧,”他说。
  她又捂住了嘴巴,满脸红艳艳的,一双眸子闪烁光茫。
  “你不是想和我谈一场恋爱吧?”她问。
  “我倒是这样想的,”他说。“可你也要愿意才行啊。”
  赵小霞瞄了他一眼,终于不再笑了。
  “晚上,我等你。”他说着,又盯着她看。
  她把头扭了过去,他在想她扭过头去后,是不是也在笑。
  回到高峰岛,赵小霞在凉亭下的车。姜小白有睡午觉的习惯,就一个人开车回到了宾馆。当他在床上躺下时,才想到忘记找她要手机号码了。
  醒来时,已经3点多钟了。为了完成一家杂志社的约稿,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又写起小说来。
  到了晚上六点,赵小霞并没有如约前来。他以为她还在游船码头忙碌,就抄近路来到了凉亭。看到游船码头除了迎风飘扬的旗帜,已空无一人,一种失落感迅速在他心间弥漫开来。
  来到游船码头,他看到上午自己租的那艘“07号”游船被一根尼龙绳系在了岸边,就上去坐了下来。眺望着宽阔的湖面,他心潮起伏,怎么也平伏不下来。
  他把头埋在了膝盖上,他发现自己开始恋爱了。这样的感觉对他来说,太重要了,这是外人难以理解的。
  恋爱,就意味着生命的绽放。
  就像春天那些盛开的花一样,只有盛开过,才不枉来到这尘世一遭。
  这天本是个阴天,天空笼罩着重重乌云,可在黄昏的时候,西方的乌云被风吹散了,太阳在落山之前,从云层的缝隙中钻了出来。当阳光照射他身上来时,他才把头从膝盖上抬了起来。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对鸳鸯在水中嬉戏着,就觉得是个吉兆,就长长吁了一口气,把心也放宽了。他想啊,赵小霞虽然爱笑,为人也大方,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遇到有人请她吃饭,比较矜持也是可以理解的,更何况他还是一个刚刚离婚的男人,他不知道她是不是在乎他这样的身份。还有……还有……她是不是嫌弃他年纪轻轻就高度近视啊?想到这些,姜小白又忐忑不安起来。
  ……他并不知道,当他六点离开紫竹宾馆时,赵小霞刚好在停车场停好了车,然后到他的房间敲了敲门,见没人开门,她又到前堂大厅向服务员打听过他去了哪里。当他坐在船上胡思乱想时,她正好开车出来停在拱桥上,盯着他还看了一会,然后开着车一溜烟离开了。
  ……他也不知道,下午赵小霞就向他的一个女同事打了电话,了解了一下他的情况。她和他的那个女同事在去年认识后,相互间就留了电话并加了微信。他的那个女同事还在电话中咯咯笑着,问赵小霞打听他干嘛呢。赵小霞回答她,说他正好在高峰岛休假,到游船码头划船来了。
  “嘻嘻,你问得这么详细没有这么简单吧?”他的女同事说。“我也是在他朋友圈里知道他才离婚了。这样的事情,在朋友圈公布出来好像有点那个……不过,他是诗人,还是个的作家,有点什么出格的举动,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艺术家都是这样的……”
  在此之前,赵小霞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听了他同事的话,就在百度搜索了一下,还真把他的一些作品搜索了出来。在百度百科里,也搜索出了他的简历和他发表的主要作品和一些获奖情况。
  
  三
  由于头天晚上躺在床上胡思乱想,疲倦到了极点才睡着的,姜小白第二天醒来时已经上午十点了。由于已经过了宾馆免费提供早餐的就餐时间,他只好到宾馆的小卖部买了一些零食凑合吃了一顿。因为想念,他也顾不上自尊,又来到游船码头。
  参加龙舟比赛的那些人已经离去了,码头上晃荡着几个游客。售票处的安嫂已经认识他了,还说他新配的黑框眼镜好看,人也文质彬彬的。他发现安嫂说那话时,满脸笑容,语气和眼神却显得意味深长,好像已经看透了他心思似的。他并没有向她打听赵小霞去了哪里,看到湖上有许多游人在划船游玩,就想着她应该又当救生员去了。
  租好游船后,他在眼镜上系了两根橡皮筋,重新戴上后,把橡皮筋箍到了后脑勺上。这样做,他就不用担心眼镜在遇到意外时掉了。
  在岸上感觉到的火辣辣的阳光,到湖上后感觉好多了,那是因为有风吹来。还有,看到清澈的湖水,心中自然感到清凉了。湖面宽阔,对面西岸沿湖公路被成片的水杉树荫遮住了,更远的山坡上漫山遍野都是果树林。
  湖水涟漪,泛滥着成片片的荧光,几只游船在荧光中出没。阳光晃眼,距离太远,姜小白并没有看到赵小霞的身影。他把船头调向游船多的地方,然后用力划着。这时,他听到有歌声从那边传来,心中就像有泉水涌上来一般。那歌声分明是她的啊,像百灵鸟那般。
  只听她唱道:
  ……
  青青的树林深处
  柔柔地卧着一个湖
  不停歇的脚步
  来到湖边静静的小屋
  流萤是伴着我的小灯
  窗帘是缥缈的晨雾
  炊烟已融进了朝霞
  有谁和我尽情谈吐
  湖在万木的怀里
  绿意印入了心湖
  一只船桨水波荡漾
  我要守着那无尽的翠绿
  ……
  来到离她十米开外的时候,他才看清楚她了。
  她拿着划板,跟在几艘游船后面,时不时的,划板在水中朝后面拨动几下。船在波澜中,轻轻晃荡着,她戴着一只白色棒球帽,帽舌的影子刚好履盖在她红彤彤的脸上。
  她好像没有注意到他似的,他喊道:“小霞!”
  “姜小白!你又来划船啦。”
  他向着她划了过去,由于最后几米用力过猛,船头居然径直撞到了她的船上,随着“啊”的一声,赵小霞随着倾斜的船身落入了水中……姜小白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
  落水后,她很快又爬上船去了。
  “姜小白!你怎么划船的?”
  “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赵小霞取下头上的棒球帽,帽子已经被水打湿了。“离几米远的时候,要用余力……这样就不会撞船了。”
  “对不起,对不起……”
  “嘻嘻,又客气起来了?”
  姜小白呆呆地看着她湿漉漉的身子和挂有晶莹水珠的脸庞,既感到了亲切,又感到了陌生感到亲切,是他感受到了她身上那种气质,而那种气场恰恰是自己喜欢的,让他感到陌生的是,他不知道她是如何想他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
  “昨天晚上,我差点没有睡着……”他说,可话还未说完就感到了自己这样说话的荒唐。赵小霞听到他的话后,脸颊更红了。
  “还有呢?”她问。
  “我只要想到你就想哭……”
  “哈哈,我有那么可怕吗?”
  “不是的……我……我发现我已经爱上你了……”
  赵小霞抬起头来怯生生瞄了他一眼。
  “你不是刚离婚吗?”
  “这是两回事,你也知道……”
  “我知道什么?”
  “一见钟情……”
  姜小白看到赵小霞低头笑了,她把食指放到牙齿上咬着。
  “你指头受伤了吗?”
  “没有。”
  “那你咬它干什么?”
  “我看我是不是在做梦……嘻嘻……”说着,她抄起了划板,用力往后一拨。“走啦!”
  尽管赵小霞并没有明确表态,可恰恰是这样模糊的态度,让他感到了希望。
  那会儿,那几只游船已经离他们有二十多米远了。赵小霞在前面划着,他尾随在后面。他这时把他俩想成了一对鸳鸯……
  下午4点多钟,赵小霞打来电话说,她的几个同学晚上要到刘家院子码头去露营烧烤,问他愿不愿去。如果愿意去,她5点钟在拱桥凉亭等他,让他开车来接她。
  面对突如其来的惊喜,挂掉电话后,姜小白举起双手“哇哇”大叫了两声,居然惹来了保安。保安敲开门后,见他没事,又自行离开了。他关上房门,又紧握着一个拳头竖在了胸前,这次他张大嘴巴没发声来。
  小说也写不下去了,他把笔记本电脑关机后,从行礼包中取了一套上周末才到商场去买的夏装出来。他很快换了一件白色暗灰条纹短袖衬衫和一条灰色长裤。系上灰色领带后,他又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会让人感到太正式了,犹豫再三后,还是取下来了。他还特地换上了一双亮锃锃的黑皮鞋,把自己平时爱穿的运动鞋扔到了一边。这套装扮,在商场的落地试装镜面前试穿过,当时他感觉到的是一种风度翩翩。
  还没到5点,姜小白就开着自己那辆白色福特锐界越野车等在凉亭那里了。等到5点,赵小霞穿着她那套紧身运动衫爬上副驾驶室时,被姜小白那身着装逗笑了。
  “你怎么穿得这么正式啊?又不是去见丈母娘……”可说到这里,又感到自己说错话了,又改口说,“又不是去参加宴会。”
  “我怕在你同学面前丢了你的脸……”
  “嘻嘻,你还真把自己当作我的男朋友啦?”
  “你不愿意吗?”
  赵小霞轻轻叹了口气,然后用手指着拱桥外边的停车场说:“我的车停在那边,我的衣裳在车上,我也得换身衣裳。”
  姜小白也觉得她是应该换身衣裳,她穿在身上那身衣裳,把她的形体美一览无余都展示了出来,他都感到醋意了。
  把车开到了她那辆福克斯两箱车后面,她下车从后备箱子里取出一套衣裳出来。姜小白把头伸出车窗外说:“到我车上来换吧,我车后座的空间大。”
  关好后备箱,小霞抱着衣裳对他说:“你可不许偷看。”
  “嗯,我闭上眼睛。”
  看到她钻进后座后,姜小白按了一下按键,窗玻璃迅速关上了。他真闭上了双眼。穿上衣裳后,小霞又来到了前排。她也穿了一件白色短袖衬衫,下身穿的是一条灰黑色裙带裤。
  “这就是缘份,”姜小白说。“我们这身穿着打扮,难道不像一对情侣吗?”
  “你话真多……走吧。”
  从停车场出去,就是长寿湖西岸沿湖公路。往西岸公园方向,大约开了两公里,他们来到了一个路牌写有“刘家院子码头”的地方。把车开进码头后,又从一条水泥公路上把车开到了沙滩上。赵小霞拨通了一个人的电话,不远处水杉林里钻出一个姑娘来朝着他们挥手。在那个地方还停着几辆小车。
  姜小白把车开到了那里,看到树林里空地上摆着烧烤用的支架,有几个年轻人还在林里搭帐篷。
  一个圆脸姑娘看到姜小白下车后,笑了笑,那会儿,赵小霞也从另外一边走下车来了。
  “小霞,这位帅哥是谁啊?”她问。
  小霞走到了她面前,拉着她的手嘻嘻一笑,说道:“一个朋友,刚从重庆来这里休假来了,我就带他来了。”
  “不对吧?你们穿的是情侣装……”
  “碰巧穿的款式像罢了。”
  这时,其他几个男女同学都围了过来。
  当她介绍他的名字时,一个名叫岳敏的女同学居然“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吓了大家一跳。
  “姜小白!姜小白!我知道你……”她走上前来拉住了他的手。“大名人!大名人!”
  “岳敏,你又在发什么颠啊?弄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圆脸姑娘说,“你拉着他干啥?”
  “你们不知道,他写了许多畅销小说!圆圆,《猴师兄》就是他写的……”
  圆圆姑娘睁大了眼睛,盯着赵小霞问:“他真是写《猴师兄》那个姜小白?”
  看到小霞绯红着脸点点头后,她也来到他的面前,她说:“快给我们照张相,快点!”
  这时,小霞说道:“你们怎么都这样啊?一点也不矜持!”
  “我们又不和你抢他!快给我们照张相吧……”
  姜小白看到赵小霞朝他点点头后,也只好一本正经站在那里和一哄而上的几个同学留了影。他原以为自己只是在文友圈里颇有些名气,没想到在这样的场合也遇到了粉丝。可这样一来,自己就不可能和他们打成一片了,看到他们在他面前带着恭敬的神情,他反而感到一丝不安。他们把烤好的肉串第一个递给他,还不让他做一点事,赵小霞看到他有些尴尬,还常常在一旁偷偷笑他。那个时候,他真想走过去揪揪她的脸蛋,并以此来惩罚她,可当着她这么多同学的面也不敢啊。
  那个地方离高峰岛并不远。左前方,在夕阳的余晖中,在一大片湖水的簇拥下,高峰岛拨地而起,略显突兀;进出高峰岛那座拱桥洞,清晰可见;半山腰上的紫竹宾馆被掩映在树荫里,看不到它的一砖一瓦。
  正对面的湖那边就是大平岛,从这里看过去整座岛屿的天际线都比较平缓,不像在高峰上看到它侧峰时那样突兀,这大概就是这座岛屿名字的由来吧。
  上游的围子码头停了许多小船,下游几百米远的地方,一条水泥公路延伸进了水里,在那里也停了许多轮船。整个水岸线弯延曲折,不少前来垂钓的人在头上空撑着花花绿绿的太阳伞。眼中的这些风景民俗,姜小白都是十分留意的,他认为这也是一种审美,都是可以陶冶情操的。
  在天黑之前,他把赵小霞叫到了面前来,让她陪着到湖边去走走。她很爽快地答应了,一块离开时,她还拉了他的手。姜小白认为,她已经通过这样的举动,向他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息。
  他们手拉着手朝湖边走去的背影,被岳敏拍成了照片,还发到了她的微信朋友圈里。
  来到湖边,姜小白指着沙滩岸线问:“小霞,你觉得这样的曲线美不美?”
  “美啊,你怎么问这个?”
  “看这个世界,如果视角不同,我们生活的态度就不同。比如从功利角度去看,这样优美的曲线又不能当饭吃,所以,是没有用的。可从审美的角度去看它,它让人产生了一种美的感受,它又是有用的。”
  “你到底想说什么?”
  “生活在这个世界,想要自己过得洒脱自在一些,就不能全从功利角度去看待这个世界,换个角度去看,美就无处不在。”
  “那在你的眼中,我美吗?”
  “美啊,特别你穿上那身紧身运动衫,你身上美的曲线无处不在……”
  “你说的是前凸后翘吧,你们男人总是……”
  “在我心中,不仅仅这些……”
  “那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喜欢你的美好,特别是你甜甜的笑容,我还喜欢你的青春靓丽,你就是我的春天,我想沐浴在你的怀抱……”
  “你们文人真会说话。”
  “我是真心的。”
  “等我今后人老珠黄了,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了。”赵小霞盯着涌上沙滩上的浪花说。“我可不喜欢水性杨花的人。”
  “我不是那样的人。”
  “那你为什么离婚?”
  “除了在这辈子我想谈一次恋爱,还因为我和她三观不合。”
  “那当时,你为什么和她结婚?”
  “那个时候不懂事啊,年轻气盛,被欲望蒙蔽了眼睛。”
  “什么欲望?”
  “对异性的渴望。”
  “那你现在不渴望了?”
  “至少,我现在不会让它蒙蔽了我的眼睛。”
  “好吧,你的回答还勉强及格。”
  听到她这样说,姜小白越发喜欢她了,他喜欢这样知性的女人。而这样的交流,也让他感到了彼此的心灵相通。不知不觉中,他俩沿着岸边往右来到一艘大船旁边。那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已升到半空,满天的繁星,而湖水涌到沙滩上来的波浪声,也愈发清晰起来。在那艘船的影子里,姜小白把手搭在赵小霞的双肩上,然后盯着她的眼睛,直到她感到了陶醉,闭上了眼哞,他才轻轻吻了她的额头。他并没有把嘴唇凑到她嘴唇上去,他以为那样做是对当时那种美好氛围的一种亵渎。
  走出那艘船的影子,他听到有歌声从身后传来,回头看到一堆篝火在遥远的沙滩上燃烧。
  “我们回去吧,他们点燃了一堆篝火,好像还有人在跳舞呢。”他说。
  赵小霞把身子靠在了他身上,他抱住了她的肩膀。这时,姜小白才体会到,当一个女人爱上一个男人时,她对这个人是不设防的。这让他又回想起了他的前妻和他见面当天晚上发生的那件事来。她第一次到他的家里来,就不回家了,当天晚上就和他相拥而眠,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要走拢住地时,她才从他身上分离开来。那时,圆圆和岳敏他们在篝火旁边,伴随着车载音响播放出来的歌声,纵情跳着舞蹈。
  赵小霞拉着他的手也加入了跳舞的行列。尽管自己并不擅长蹦迪,姜小白还是和她面对面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通过舞蹈来传递彼此之间的暧昧和恋情……
  突然之间,从黑暗中冲出一个人来,疯狂打了他几拳后,还掏出刀子朝他刺来……在尖叫声中,在他惊慌失措之际,一个身子挡在了他面前。在他刚刚反应过来时,那个人跑了,他发现倒在他怀里的是赵小霞,她捂着胸口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他大叫一声,抱着她就往自己的车上跑,圆圆和岳敏她们都跟了上来。把她抱上车后,他把车钥递给了圆圆。
  “快!快!赶快送到最近的医院去!”他说。
  圆圆把钥匙递给了一个男同学,对他说:“还是得送到城里的医院去,镇上医院不行!”
  “那就快点!”姜小狗吼道,他用手捂着小霞胸脯上的伤口,那个伤口刚好在她的乳房上。
  “别着急,我没事的,”赵小霞把自己的手伸到了他的脸庞,“捅到我骨头上了……”
  这时,汽车发动了,在河沙滩上颠簸着……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长寿区医院,经过照片检查,那一刀还真捅到骨头上了,只不过乳房被刀子贯穿了,伤口缝合后也需要住院治疗。
  一个小时后,岳敏以及另外几个同学也来到了医院。当时,赵小霞还在手术室做手术,圆圆办入院手续去了,姜小白和开车那个叫李帅的男同学,正坐走廊的长椅上。岳敏说都是她惹的祸,她不该把他和赵小霞手牵着手的背影照发到朋友圈里。
  姜小白问她怎么回事,岳敏回答说,捅伤赵小霞的那个人是和她才分开不久的前男友。
  “……他可能误会你了,以为你的出现才使得小霞离开了他。”岳敏说,“其实小霞离开他的原因是他这个人好赌,常常通宵达旦地赌,而且,小霞她父母也不同意他俩耍朋友……”
  “那他们耍多久了?”姜小白问。
  “没多久啊,是在一个朋友聚会认识的,他就死皮赖脸去追求她……和他处了不久,就发现这个人好吃懒做,还好赌,她就提出分手了……可这个人脸皮厚,还是不放手……”
  “那你报案了吗?”姜小白问。
  “已经打110报警了。”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警察给岳敏打电话来了,问伤者住在哪家医院,他们要来做笔录。在赵小霞被推出手术室时,警察也来到了医院,把她推到病房安顿好后,姜小白和岳敏被警察叫到了医生办公室。
  在医生办公室,警察对所有赵小霞住院的检查资料都拍了照。
  在一个警察的询问下,姜小白实事求是讲述了一遍事情经过,岳敏也把她看到的过程讲述了一遍。最后,他们在笔录上签字按手印,还留下了身份证复印件和各自的电话号码。
  当姜小白回到病房时,才知道赵小霞的父母也来了。她的父母看上去四十多岁的样子,看上去她的父亲气质不凡,她母亲戴着眼镜,既和善又庄重,像个教书的老师。见他进来时,他们看了看他,然后都看着病床上的女儿去了。
  来看望赵小霞的几个同学,看到姜小白回到病房后,就陆续走了。因为才从手术室出来不久,赵小霞平躺在病床上,皱着眉头,额头上还渗出了汗水。病房里就两间病房,另一间病床空着,并没有住上病人。
  不一会,办完住院手续的圆圆走进屋来了,把剩下来钱还给了他。
  “那我走了,”她轻声对他说。“如果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小霞那里有。”
  “好的,谢谢。那你慢走。”
  送她到门外时,姜小白看到岳敏还在走廊里来回踱步,就走了过去。“你们都回去吧,有我在这里就行了。”
  “那我们明天一早再过来,正好是周六休息,”说着,岳敏把手放到了圆圆肩膀上,朝电梯口走去。
  再次回到病房后,小霞的父母坐在了那张空床的床沿上。
  “我们怎么没见过你啊?”小霞妈问他。
  “我在xx杂志当编辑,才在长寿湖耍年假,我叫姜小白。”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腮帮都肿了,还青乎乎的。”
  “我没事,小霞是为了保护我……”
  “那你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怎么说呢,我们是去年认识……这次来,我们才开始……”
  “才开始?”
  “我发现我很喜欢她……”
  “你多大了?”
  “三十。”
  “那你大我们小霞整整7岁……”
  “这和年龄……”
  “你结过婚吗?”
  “结过,但离了。”
  “我们小霞可是个黄花闺女,你觉得你们合适吗?”
  “如果她不愿意,我绝不强求……”
  “就是她愿意,我们也不愿意……”
  “妈!你别说了!”这时,小霞说话了。“我的事,不要你管!”
  “好了好了!我不管,不管!你就折腾吧……”
  “你们情况都不了解,就在这里胡说。”小霞说。“我又不是个傻子。”
  “那你说说看,啥情况我们不了解?”
  “遇到他……等我病好了,再给你们讲吧。”
  “我看你是中了邪了!”小霞妈说着站了起来。
  “妈!”
  “阿姨,都别说了,你看小霞还受着伤。就容我在医院照顾她几天吧,等她伤好了,我离开她就是了……”姜小白这样说着,看到小霞闭着眼睛,有泪水流了出来,就没敢把话说完。他从裤包掏出纸巾,走过去替她擦干了泪水。
  “好了,我们就回去了。”这时,小霞她爸站了起来。“年轻人,那这几天就麻烦你了。住院这几天,她妈给她送饭来,只是……辛苦你晚上在这里……”
  “叔,没事没事,小霞是为了我才受的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小霞她爸就扭过头去。
  把他们送出门去回来时,姜小白看到小霞眼中又淌出了泪水。
  “你真的打算离开我吗?”小霞问。
  “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姜小白低头擦着她的泪水。“你为了我挺身而出,差点命都没了,我怎么舍得离开你啊。”
  “那就好,我父母的工作我来做。”小霞峥开了眼睛。“只是,这几天,无论他们对你说些什么,你只当耳边风就是了。”
  “嗯,我听你的。”
  “不知道,今后这里会不会留下疤痕?”小霞喵喵自己的胸脯。
  “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
  姜小白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抬起头来时,又见她流泪了。
  长寿区医院座落在凤城街道白云观山顶上,每天早晨,姜小白打开病房的窗户,就可以看到位于城区西边的菩提山。远远看去,晨曦中的菩提山沐浴在阳光中,山巅上那座宝塔,更是熠熠生辉。
  由于伤口在左乳房上,小霞起卧都还算方便,只是左手不宜多动,动了就会牵扯乳房疼痛。每天早晨,姜小白给她接好一盅温水,在牙刷上挤好牙膏后,再扶她下床。刷牙漱口她能自理,洗脸就靠姜小白帮忙洗了。小霞的早餐由她妈送来,因为要急着去上班,往往送来后又急着离开了。午餐由餐馆送到病房来,晚餐又是小霞家里送来。一日三餐都是姜小白一勺勺喂着她吃,刚开始小霞还有点不好意思,到后来就习惯了。
  在小霞住院的第三天,姜小白接到了派出所的电话,才知道行凶者已被抓获归案了。当他把这条消息告诉给小霞时,她显得若无其事的样子,好像这都是顺理成章的事。
  圆圆和岳敏几乎天天晚上来看小霞,可她俩更感兴趣的是和姜小白聊那些小说中的人物,常常向他打听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比如,那个人物为什么是那样的性格啦?如果让他遇到其它的事会怎么样等等。姜小白好像也乐于回答她们提出的每一个问题。而躺在床上的小霞好像对他们的对话丝毫不感兴趣似的,不是闭着眼睛装睡,就是盯着墙上的电视看,很少搭话。
  小霞的父母看到姜小白对小霞无微不至的照顾,也逐渐对他有了好感,待他的态度也客气起来。
  姜小白是在小霞住院的第二天,抽空开车回到高峰岛退的房间,在小霞整个住院期间,他就睡在病房那间空床上。
  有一天下午,医生来到病房说小霞的伤口也愈合得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等到医生出去后,姜小白就问她是不是真的好了。小霞让他把病房的门关了,在他回到自己的面前时,解开了胸前的纽扣,让他看那只受伤的乳房。当她揭开纱布时,在挺拨的乳房的右侧,伤口上的伤痕像一条还没长大的蚯蚓似的,上面的黑色结疤还未脱落,伤口上还遗留有黄色药水的痕迹。姜小白既闻到了她的体香味又闻到了药水味。
  由于手术时采用的是最新的皮下缝合手术,待到伤口好后还不用抽线。
  小霞还对他说,医生在做手术时对她说了,这样做的手术,等到伤愈后,一年后就看不到任何动过手术的痕迹了。
  “好啊。”姜小白小心翼翼,替她重新把纱布履盖到了伤口上还替她扣上了钮扣。
  “我都不想出院了,”小霞说。“天天有你陪在我身边有多好啊。”
  “一辈子还长呢,今后有的是时间。”
  “那你答应我,一辈子都要对我这样好!”
  “嗯。”姜小白轻轻把她抱进了怀里,在她额头上亲了亲……
  当姜小白办好出院手续回到病房时,赵小霞的父母已经收拾好东西,等在病房里了。
  在医院的露天停车场,姜小白把两大包东西塞进小霞父亲开来的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关上后备箱时,小霞的父母已经坐上车去了。小霞牵着他的手,走了几步,来到了停车场后面的树荫里。在那里,她投入了他的怀抱。
  “你要回来看我,”她说。
  “以后,每个周末,我都到长寿湖。”
  “嗯,等我做通了我父母的工作,再带你到家里去。”
  “好的,”姜小白推开了她。“你去吧,一会儿我也要回重庆去了。后天,也要上班了。”
  “那你开车慢点,到了,给我发条信息。”
  “好的。”
  
  四
  在回到重庆的高速公路上,在车载音响播放出来的歌声里,姜小白又想起了他在长寿湖听到的小霞唱的那首歌,只是连一句歌词都记不起来了。不过,她那嘹亮的歌声,她一边划船一边唱歌那样的风情,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心里。
  当他开着车,被堵在城市的街道里,透过前窗玻璃,看着道路两边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和伫立在公路两旁的一盏一盏的街灯,以及人头攒动,在人行道上来来往往的那些行人,他又有了一种如梦初醒一般的感觉整个休假发生的一切,就像做的一场梦,而眼前的一切告诉他,他已从梦中醒来了。
  进入城区时,天刚刚黑下来,可他回到住处时,由于路上堵车,已经到了晚上九点多了。他打开手机,看到有十多条赵小霞给他发来的信息,就急忙回信息,说由于路上堵车,他刚回到家里。当小霞得知他还没吃晚饭时,就叫他赶快上街去把饭吃了,别饿坏了肚子。
  热恋中的人是幸福的,看到小霞这样关心自己,除了激动他还感觉到了温暖……那时,他真想自己生有一对翅膀,能随时随地飞到她的身边去,像一对鸟儿那般卿卿我我……
  转眼间又到了周末,当姜小白收拾好给赵小霞买的巧克力和一些进口水果,准备到长寿湖去时,他的前妻打来电话说,她这个月的例假没有来,都已经过去十多天了。让他第二天陪她到医院去检查看看。生活在一起都有6年了,她都没怀孕过,偏偏在离婚后,就怀上了,想到这里,姜小白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谁播下的种子,你找谁去,别来找我!”说着,他就挂断了电话。
  可刚挂掉电话,前妻又打电话来了,她说,离婚后她就没有和其他男人有过来往,如果真的怀上孩子,那也是他的。
  “这怎么可能?”他说。“这么多年都没有怀上,上个月我们就来过一次,就有啦?你别骗我了!”
  “万一真的怀上了呢?”前妻说。“你不是一直盼着有个我们的孩子吗?现在真的有了,你又不相信了?如果你真不在乎,明天我一个人去,就算是怀上了,我也去打掉了……”
  “别别!让我好好想想,不过这两天特别忙,还是等到下个星期一二,我在单位请个假陪你去吧。”
  “随你,我只有明天有空,你不去,我一个去……”
  “好好好……我明天陪你去!”
  挂了电话,姜小白一屁股坐在床上,他好好想了想,然后给小霞发了条信息过去,说临时接到单位通知,周六要在单位加班,他这周只好不去看她了,下周再去。没想到,小霞很快回来信息说:周六加班,可还剩个周日啊,一天时间,你不愿下来,那周六下午我上重庆来吧。我好久没上重庆来了,周日你就陪我到处逛逛吧。
  小霞为了见到他,愿意到重庆来,他当然高兴了。他回信说:“好啊好啊,上重庆来,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可当他真正冷静下来时,他发现自己又来到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他想啊,如果他的前妻郁子真的怀上了他们的孩子,他应该怎么办呢?难道为了新的恋情,就放弃这个孩子,迎接新的生活吗?自从和郁子结婚这几年来,想要一个孩子可是他们夫妻俩孜孜以求的梦想啊!为此,特别是最近两三年来,他们没少到医院去检查,尽管每次检查结果出来后,都说他们的身体状况没有问题,可就是生不出一个娃来。在失望中,还因为他们常常为一些日常琐事吵个不停,倍感折磨的姜小白才主动提出离婚,尽管前妻还是比较留恋他们生活在一起的日子,犹豫再三后,她还是同意和他把婚离了。
  当时郁子对他说道:“如果你心中已经没有我了,我又何必留一具行尸走肉在身边呢?”
  想来想去,姜小白觉得还是要等到明天检查结果出来,和前妻商量后再作打算。他现在作的一些设想,也只是一种心里准备罢了。毕竟涉及两个人的事,就得两个人商量着解决。
  至于他和正在热恋中的赵小霞,他已经把她当成了心肝宝贝,也是他对未来的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他而言,这么重要一个人,他怎么可能离开她呢?
  理清了自己的思绪,站在十字路口的他,似乎知道该选择哪条路走下去了。
  第二天一早,在约定的时间里,姜小白来到了他以前住的小区门前,接到前妻后,他们来到了江北观音桥326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后,前妻抱着他痛哭了一场,在近乎一种无奈中,他把她送到了手术室。
  她是怀孕了,是宫外孕,趁还没怀上多久,得马上把手术做了,否则会后患无穷。
  做这样的小手术,就相当于来了一次例假,大可不必揪心,检查结果出来后,医生就是这样对他俩说的。
  做完手术,姜小白把前妻送到了以前住的家里,扶着她上床躺下后,又到厨房在冰箱找出半块鸡肉,给她熬了一锅鸡汤。到了中午,伺候她吃了午餐后,想到下午小霞要来,他给前妻的妹妹打去了电话,让她过来照顾一下她的姐姐。
  下午两点,郁子妹妹才赶了过来,姜小白走进寝室问候郁子时,就借口有事准备离开了。让他没想到的是,前妻挣扎着坐了起来,对他说想抱抱他。他只好坐到了她的面前,和她拥抱了一会,临走轻轻推开她时,她脸颊上还淌着泪水。
  “我原以为,我怀了你的孩子后,你还会回到我身边来……”
  听到她这样说,姜小白还心酸了一阵。
  在回家的路上,姜小白在想,这人啊都是有感情的,天长日久生活在一起,分开了,谁不念个旧啊?所以,他理解前妻在他离开时那番行为,可自己选择离婚也是迫不得已的,两个生活在一起的人,常常因为一些琐事相互折磨,长期这样,谁受得了啊?
  下午四点,小霞打电话来了,说她没开车跑过长途,所以坐动车上重庆来了,让他到龙头寺火车北站去接她。
  看到小霞时,她正好站前广场公路旁边的树荫下,戴着顶白色棒球帽,上身穿着一件淡紫色条纹短袖齐腰汗衫,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短裤。她这样的装扮,让姜小白想到了观音桥步行街从人流中走出来的那些打扮时尚的摩登女郎,她们天生丽质,除了拥有引以为傲漂亮脸蛋,还拥有性感迷人,前凸后翘骄人的身材。由于跟她们没有更多的交集,他想象不出她们平时过的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看到小霞把自己打扮成了那个样子,他似乎明白了她们过的也是一种普通人的生活,只是那样的穿着打扮迷惑了大家的眼睛。
  当车子开到她的面前停下来时,姜小白的手机响了。看到是前妻妹妹打来的电话,他直接就挂了。这时,小霞打开车门爬上车来了,姜小白看到她的肚脐都露出来了,就伸手往下拉了拉她身上汗衫。
  “这件衣裳买短了吧?”他说。
  “不短啊?”小霞低头看了看,嫣然一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也太老土了吧?这叫露脐装,街上穿这样衣裳的女孩还少吗?”
  姜小白笑了笑,说道:“让我看到你穿成这样倒没啥,可让别人看……”
  “哈哈,你吃醋啦?”
  “没事,你想怎么穿都行,只要不敞胸露乳就行……”
  话还未说完,手机又响了,他看到又是前妻妹妹打来的电话,想到她可能有什么急事,就接通了电话。
  “哥,姐还在流血,我看有点不对头哟,你还是回来送她到医院去吧?”
  “血多吗?”他问。
  “我给她换了很多卫生巾了,换上去就打湿了。”
  “那我马上来!你先扶她到小区门口等着!”
  坐在旁边的小霞,看到他脸色变了,就问他遇到什么着急事了。姜小白老老实实把这两天他和前妻之间发生的事情讲述了一遍,让他没想到的是,小霞还为此掉了眼泪。
  “我就知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小霞说。“无论你前妻遇到什么事了,你都可以帮她,我不会横加干涉的。”
  “小霞,你真好!”
  “还是你心好。”
  “这做人,是要讲良心的。”
  “嗯,我知道了。一会儿,在接她之前,你还是让我下车吧。我怕她会受到刺激。”
  “不行,你这么远来……还有,送她到医院去了,我一时半会是回不来的,你一个人怎么办?还是跟我一块去吧。”
  “好吧,听你的。”
  “我相信,我的前妻不会那么小见的。”
  “我看,未必。”
  这时,姜小白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小霞的话了,把车开得飞快,就是没敢去闯红绿灯。
  二十分钟后,他把车开到了前妻和她妹妹面前。当他停好车后,下霞下车去了,她在下边替他前妻拉开了后门。
  “你上车慢点,”她说。
  “你是谁啊?”郁子站着未动,“你是谁啊?”
  “我和姜小白是朋友……”
  “姜小白!姜小白!我终于看清你啦!”郁子激动起来。“和我离婚,原来是为了这个小妖精啊?你这个陈世美!陈世美……滚!都给我滚!我才不坐他的车呢!”
  郁子骂着,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精神,拽着她妹妹往公路边去了。
  这个时候,姜小白懵了,都不敢下车去了。等他回过神来时,小霞已经爬上车来了。
  他看了看她,又转过头去盯着他的前妻。在明晃晃的阳光下,郁子躬着身子,一只手按着自己的肚皮,另一只手让她的妹妹搀着,身后拖着她们长长的影子。等了好一阵,也没见来一辆出租车,姜小白焦急地叹息着。突然,他看到有血从郁子裙摆里流到了她的小腿上。他突然打开车门冲了下去。他拦腰把郁子抱了起来,朝车子这边跑来……
  “小霞!小霞!你来开车,得马上送她到医院去!快点!”
  郁子在他怀里挣扎着,蹬着双腿,还不停地用巴掌打他的脸,把他的眼镜都打脱了。跟在后面的妹妹把他的眼镜捡了起来……上车后,郁子又痛哭起来。坐在驾驶室里的小霞显得手忙脚乱的样子,她说:“往哪开啊?往哪开啊?重庆的路我又不熟……”
  “326医院,用手机导航!”
  两分钟后,车子终于开走了,这时,躺在姜小白怀里的郁子又不哭不闹了。车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来到326医院门珍大楼,姜小白抱着已经昏迷的郁子,一阵狂奔来到了急诊室。医生问明情况后,很快给她挂上了盐水,然后在她手腕上抽了半针管血拿去化验。没过多久,郁子苏醒了过来。她转过头去,刚闭上了眼睛,泪水就从睫毛间流了出来。
  “你们走吧,麻烦你们了……”她说。
  “姐,你怎么让他们走啊?我一个又顾不过来……”
  “让他们走!”
  姜小白拉了拉小霞,又给郁子的妹妹使了使眼色,他们三个人来到了屋外。
  “这个时候,我们在这里反而会影响到她的心情。”他对郁子的妹妹说,“你还是打电话让妹夫过来吧。”
  “也只好这样了,那你们走吧。”郁子妹妹说,“……请你们不要怪她,她也是个可怜的人。”
  “小妹,那我们走了。”
  来到门诊大楼的外边,小霞把头倚偎在姜小的肩上,她问:“她太可怜了,你们真的回不去了吗?”
  “都已经过去了。”
  “如果你们还能和好,你就当我们不认识吧。”
  “傻瓜。”
  姜小白说着搂住了她肩膀。
  他想啊,小霞跟他一样的善良,他们的未来一定会美好。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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