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接收雪花的问候


  我怕冷,但最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走到空旷的空地,让漫天的雪花飘落到我的身上。有时候我还会仰起脸来,闭上眼睛享受着无我的宁静,雪花的簌簌声像是一场奏乐。
  和这冬天一样,我生性孤僻,不喜欢和人交流。任小紫是唯一一个算是称得上朋友的人。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我对任小紫毫无保留,毫无芥蒂,这要感谢时光的力量。
  前几天任小紫神神秘秘地对我耳语,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们隔壁班的,叫韩城。
  任小紫完全是我性格的对立面。她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和全年级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她课间经常借着去隔壁班找同学聊天的名义,偷偷看几眼韩城。
  于是期中考试过后,任小紫无视了她考得不理想的成绩,她满心欢喜地对我说着关于韩城的一切,虽然我几经无视,但还是勾起了对这个男生的好奇心。
  一次放学路上,任小紫突然兴奋地拽起了我的胳膊,她小声惊呼,指向一个男生的背影:“那就是韩城啊!”
  我抬眼望去,又瘦又高的个子,单肩背着个深蓝色的书包,头上貌似还戴了个白色耳机。
  这边任小紫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我:“走走走,跟上去。”
  于是我们俩跟着那个背影,稀里糊涂地上了公交车,那个叫韩城的一直往后走,坐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
  我和任小紫不约而同往后面走去,我偶尔瞥向了韩城的方向,他正望向窗外,挺拔的鼻子下是一张小嘴,眼睛细长,像是一片星河一般的澄澈。
  确实帅,从侧面看有点像山下智久。
  我们坐到了他斜对面的前排位置,任小紫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她小声地问:“怎么样?够帅吧?”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冲她挑眉:“眼光不错。”
  任小紫得意地回:“那当然。”
  期中考试后马上就要开家长会,我去找班主任请假,她非常坚定地回绝了我,并说道:“你父母只是离婚,又不是不要你了,怎么就不能来了?教育子女是他们的责任!”
  说起来可笑,一年以来,我跟他俩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我妈呢,自从她三年前在外地组建家庭后,我好像就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她回来转移社保,还有一次是她给那个人生了个儿子,她邀请我去参加百天宴。
  我独自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辗转着到了她的新家,她只顾抱着怀里像宝似的婴幼儿,对我置若罔闻。我一整天徘徊在那个热热闹闹的家里,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坐在一个冷清的角落里扒了几口饭,然后不辞而别。
  我发誓不再去她的家,她已经抛弃我了,跟我没有瓜葛了。
  我还记得他俩离婚的时候,我内心特别平静,她一阵痛哭后抱住我,我僵在了原地,然后听她说:“但凡你爸爸有那么一点正气,我也会为了你跟你爸爸过下去。”
  她说得没错,我有个爱喝酒的父亲,他有着神经质的敏感神经,别人只要吼他一句,他就会像个被惹怒的豹子一样,跟人打起来。
  我亲眼看到他拽着妈妈的头发,一下子把她甩到墙壁上,嘴上骂骂咧咧着。他们离婚后,他被安排到了叔叔承包的工地上,听说和管做饭的寡妇好上了。
  一次没了生活费,我给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给他拨通了电话,然后响起一阵播音腔: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在心里一阵苦笑,他大概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一个在离婚时据理力争却绝不放弃抚养权的女儿。
  所幸的是几天后,叔叔拨通了我的电话,他说爸爸刚发了工资,已经把生活费打到银行卡里了,让我去取。
  他在电话的最后说:“多给你爸爸联系,多心疼一下他,他也不容易。”
  我大概是个绝情种,对人之常情不能感同身受,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最后我拜托了一个远房表姐,她一口答应去参加家长会,并且结束后正好能在县城逛逛街。
  所谓家长会的模式就是,家长在教室里坐着,学生在外面等着。任小紫第一时间看到了在教室门口站着的韩城,他言笑晏晏地跟其他男生说着什么,任小紫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害羞:“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惊讶于任小紫平日里那么敢作敢当的一个人,却还没有跟韩城好好地说过几句话。
  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担忧和谨慎:“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我总是第一时间否定:“不可能,你可是人见人爱的啊。”我发誓这句话是真的出自真心,开朗和有趣能让一切事情都变得容易得多,比如翘个早自习,上课睡觉,或者是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任小紫的交际能力让她打通了任督六脉,不管犯了什么小错误,她都能轻松地摆平。
  我还鼓励她:“自信点,用你平常的样子去跟他聊天,他一定会被你吸引的。”
  任小紫显然很开心:“哈哈,旻丽你真像个天使啊!”
  我耸耸肩:“我可是句句实话。”
  
  二
  直到有一天,任小紫满面愁容地对我说:“不好了不好了!”
  我有点疑惑:“怎么了?成功跟韩城说上话没有?”
  任小紫点点头,但迟疑着开口:“我……旻丽,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可不要生气啊……”
  我答应得很干脆:“不生气。”
  “我跟……我跟韩城说:‘我有个朋友喜欢你,你该怎么办?’你听我说!我本来是跟他开个玩笑的,或者说那个人其实是我。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我有点不安了,“没想到什么?”
  任小紫认命似的一下子说了出来:“没想到他旁边的男生也听了进去,起哄追问是谁喜欢韩城,我……我没办法只能说是你。”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任小紫就立马蹲下来作可怜状,她乞求着我:“对不起啊,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你也不喜欢韩城嘛,清者自清嘛。”
  我愣了一分钟,刚听到的时候很是生气,因为我不太喜欢自己被别人议论或者关注,不想跟其他人掺连在一起,甚至不想跟别人交流。
  但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喜欢韩城的人多了去了,这事儿应该对我没什么影响。
  我叹了口气,戳了戳任小紫的脑袋,郑重地说道:“自己惹的事,自己要尽早解释清楚,听到了没?”
  任小紫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一切又恢复往常,只是毫无预兆的事情也会突然发生。
  大课间刚跑完操,任小紫和其他同学约着去买饮料,我疲惫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皮逐渐下沉,困意袭满了周身。
  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邓旻丽!外面有人找。”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之前在班上是半透明的状态,几乎没有人主动叫我的名字,从我口中吐出的名字也只是任小紫的名字。
  我伸长脖子望向窗外,突然和韩城的视线交汇到了一处,显然是他在看我,显然是他找我。
  我顿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场闹剧,他大概是误会了。
  我走出教室后看了韩城一眼,看得出他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的,但我直接略过他,左转后走到了天桥,我稍微扭头,看到了他跟着过来的身影。
  天桥上人少,不像教室前的走廊那般嘈杂,那是个没有根据就流言蜚语的地方,况且听任小紫的描述,韩城好像颇受女生的青睐,我并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为焦点。
  我在天桥的中央停住,把两只胳膊倚在栏杆上,望着底下正中央的那颗不知名开着粉色花朵的树。
  韩城先开了口:“你是,邓旻丽吗?”
  我依旧看着前方:“是我。”
  韩城大概没有料想到一个本该望着他冒着星星眼的女生会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听说,你喜欢我?”
  听着有点揶揄,我扭过头,发现韩城在笑着,他眉毛上扬,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果然是在问这件事。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觉得有必要向你澄清,我不喜欢你。”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冲我点点头:“嗯,那就好。”
  我同样回复了个“嗯”,然后就越过他准备回去了。
  很奇怪地是,虽然我表面很淡定,甚至可以说冷漠以待,但是下午上课时脑海里偶尔会闪过韩城的那抹笑意,像是教室里的灯泡因为突然停电而“嘭”地一灭,人的心也跟着突然一滞。
  这件事我甚至都没有跟任小紫提起,因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几天后,我像往常一样在放学后匆忙赶到食堂后台,熟练地拿起工装套上,舀米舀到一半时,才发现韩城正站在隔了不远的位置,我们两个相对着。他很快发现了我的注视,冲我咧嘴一笑。
  我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始终没有抬头望向那边一眼。
  那天我快走到天桥的尽头时,韩城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我的右边。
  他言笑晏晏地对我说:“喂,要不要打个赌啊?”
  我回答“不要”后准备继续走,却被韩城一把拽住,他不管不顾地说着:“一个学期,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我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喜欢你呢?为什么我要跟任小紫喜欢上一个人?
  “为什么?难道看到有女生不喜欢你就觉得不自在?”我冷笑着:“还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想变着法子追我?”
  我的目的很明显,想让韩城恼羞成怒,不要再被什么征服欲支配了。
  谁知他接下来的反应让我有点没想到,他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垂下眼睑,再抬起来时,他的脸像是涂抹了一层红晕。
  他说:“我承认,对你有好感。”
  他嘴里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因为什么都听不下去,逃也似的飞奔到了教室。
  忙活完激烈紧张的三十分钟后,食堂吃饭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坐着,老板总算点了点头,他示意:“去吃饭吧。”
  盆子里的肉丸子早就卖光了,旁边的白菜炖粉条还剩了大半盆。
  工作三十分钟,报酬就是一顿饭,但我也觉得值得,这份工作可以帮我省下一日三餐,省下不少钱。
  只是韩城认真的吗?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个整蛊,他和朋友打赌,提前做好作战计划,只等我承认心动的那一刻翻脸不认人,然后欢呼着作战成功。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毫无闪光点的我,在人群里处处闪躲的我,冷淡无比的我。
  我向来喜欢一个人坐着,快速地吃完中午饭,然后回教室。所以用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时,直觉告诉我是韩城,我迅速站了起来朝放餐具的地方走去,把还剩了一大半的饭菜倒掉。
  我回头看了眼傻眼的韩城,然后头也不回迈出了食堂的大门。抱歉,我只能在心里这样说。
  关于韩城的动态,任小紫总是第一个知晓的。她还问了我:“你肯定看到韩城了吧?听说他也去一餐当学生工了啊?”
  我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否认:“没注意。”
  为了成全任小紫的心愿,下午我带着她走进了一餐的后台,问老板还招不招学生工。韩城在不远处注视着,以至于询问结束后,任小紫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一直摇:“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韩城一直朝着我们这边看呢!”
  我被任小紫的笑容感染到了,于是也跟着笑:“说不定韩城也喜欢你呢。”
  那之后,任小紫和韩城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见了面会自然而然地打招呼,不像我,看到了韩城就只想躲。只不过中午忙完后,学生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我是要和任小紫坐在一起的,而任小紫是要坐在韩城旁边的。
  任小紫和韩城对着坐,每次他们都说得热火朝天,而我就只扒拉着眼前碗里的饭。陷入到自己的沉思里,以至于偶尔任小紫会征求同意般地问我一句:“你说是不?旻丽?”
  我总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余光会看到来自韩城的注视,这总会让我觉得心虚。
  
  三
  托韩城的福,他所在的那个窗口生意越来越好,吸引了很多女孩子,她们总会时不时跟韩城搭几句话,或者撒娇似的要求多加点菜。
  韩城忙完他们那边后总会过来我们这边,他长得帅又性格好,不管是老员工还是其他人都喜欢他。太完美的一个人。
  任小紫虽然也在一餐,但她被分到了最边上的一个窗口,所以每次经过我的时候,她总会委屈地撇嘴。我总是用微笑来安慰她。
  我们的工装穿完之后不拿回去,直接挂到墙壁的挂钩上。
  一次因为要等任小紫,我们跑到餐厅时已经排起了好几条长龙。我们跑到各自的位置,墙壁的挂钩上只剩下一件衣服,我套上以后,才发现胸脯的位置满是油渍和一小块一小块的脏迹。
  那根本不是我的工装,应该是被人换了。
  大部分时间我负责的是舀米饭,偶尔舀菜的话,我也尽量不让自己碰到菜盆的边沿,所以自己的衣服并不会那么脏。
  郁闷归郁闷,但眼下要做的是赶紧盛饭,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注意到跟我搭档负责舀菜的那个女生的工装换了,说是干净也不像是洗过那般干净,但没有油渍。
  我还故意当着女生的面问:“有谁拿错衣服了吗?”
  她听罢摇摇头:“我穿的是自己的。”
  我向任小紫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她只表示怀疑:“肯定是你记错了吧?谁会没事换衣服啊?”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
  我把工装拿回家洗了洗。谁知没过几天,我的工装又被换掉了。我得到的依旧是一件脏脏的衣服,我想起前天舀菜女生因为着急打翻了了半缸子菜,她衣服上沾上了菜汁时的样子,和我手上的这件如出一辙。一
  我怕冷,但最喜欢冬天。尤其是下雪的时候,我总是一个人走到空旷的空地,让漫天的雪花飘落到我的身上。有时候我还会仰起脸来,闭上眼睛享受着无我的宁静,雪花的簌簌声像是一场奏乐。
  和这冬天一样,我生性孤僻,不喜欢和人交流。任小紫是唯一一个算是称得上朋友的人。我们住在一个大院里,整日里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我对任小紫毫无保留,毫无芥蒂,这要感谢时光的力量。
  前几天任小紫神神秘秘地对我耳语,说她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我们隔壁班的,叫韩城。
  任小紫完全是我性格的对立面。她活泼开朗,落落大方,和全年级的人都能打成一片。她课间经常借着去隔壁班找同学聊天的名义,偷偷看几眼韩城。
  于是期中考试过后,任小紫无视了她考得不理想的成绩,她满心欢喜地对我说着关于韩城的一切,虽然我几经无视,但还是勾起了对这个男生的好奇心。
  一次放学路上,任小紫突然兴奋地拽起了我的胳膊,她小声惊呼,指向一个男生的背影:“那就是韩城啊!”
  我抬眼望去,又瘦又高的个子,单肩背着个深蓝色的书包,头上貌似还戴了个白色耳机。
  这边任小紫已经急不可待地拉着我:“走走走,跟上去。”
  于是我们俩跟着那个背影,稀里糊涂地上了公交车,那个叫韩城的一直往后走,坐到了倒数第二排靠窗的座位。
  我和任小紫不约而同往后面走去,我偶尔瞥向了韩城的方向,他正望向窗外,挺拔的鼻子下是一张小嘴,眼睛细长,像是一片星河一般的澄澈。
  确实帅,从侧面看有点像山下智久。
  我们坐到了他斜对面的前排位置,任小紫激动地抓住我的手,她小声地问:“怎么样?够帅吧?”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地冲她挑眉:“眼光不错。”
  任小紫得意地回:“那当然。”
  期中考试后马上就要开家长会,我去找班主任请假,她非常坚定地回绝了我,并说道:“你父母只是离婚,又不是不要你了,怎么就不能来了?教育子女是他们的责任!”
  说起来可笑,一年以来,我跟他俩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而我妈呢,自从她三年前在外地组建家庭后,我好像就只见过她两次。一次是她回来转移社保,还有一次是她给那个人生了个儿子,她邀请我去参加百天宴。
  我独自坐了一天一夜的绿皮火车,辗转着到了她的新家,她只顾抱着怀里像宝似的婴幼儿,对我置若罔闻。我一整天徘徊在那个热热闹闹的家里,没有人和我说话,我坐在一个冷清的角落里扒了几口饭,然后不辞而别。
  我发誓不再去她的家,她已经抛弃我了,跟我没有瓜葛了。
  我还记得他俩离婚的时候,我内心特别平静,她一阵痛哭后抱住我,我僵在了原地,然后听她说:“但凡你爸爸有那么一点正气,我也会为了你跟你爸爸过下去。”
  她说得没错,我有个爱喝酒的父亲,他有着神经质的敏感神经,别人只要吼他一句,他就会像个被惹怒的豹子一样,跟人打起来。
  我亲眼看到他拽着妈妈的头发,一下子把她甩到墙壁上,嘴上骂骂咧咧着。他们离婚后,他被安排到了叔叔承包的工地上,听说和管做饭的寡妇好上了。
  一次没了生活费,我给自己做了好长时间的心理建设,给他拨通了电话,然后响起一阵播音腔: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我在心里一阵苦笑,他大概是忘记了自己还有个女儿,一个在离婚时据理力争却绝不放弃抚养权的女儿。
  所幸的是几天后,叔叔拨通了我的电话,他说爸爸刚发了工资,已经把生活费打到银行卡里了,让我去取。
  他在电话的最后说:“多给你爸爸联系,多心疼一下他,他也不容易。”
  我大概是个绝情种,对人之常情不能感同身受,虽然嘴上答应着,但我从来没有主动联系过他。
  最后我拜托了一个远房表姐,她一口答应去参加家长会,并且结束后正好能在县城逛逛街。
  所谓家长会的模式就是,家长在教室里坐着,学生在外面等着。任小紫第一时间看到了在教室门口站着的韩城,他言笑晏晏地跟其他男生说着什么,任小紫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害羞:“他笑起来可真好看。”
  我惊讶于任小紫平日里那么敢作敢当的一个人,却还没有跟韩城好好地说过几句话。
  她有了从未有过的担忧和谨慎:“万一他不喜欢我怎么办啊?”
  我总是第一时间否定:“不可能,你可是人见人爱的啊。”我发誓这句话是真的出自真心,开朗和有趣能让一切事情都变得容易得多,比如翘个早自习,上课睡觉,或者是收到各式各样的礼物。任小紫的交际能力让她打通了任督六脉,不管犯了什么小错误,她都能轻松地摆平。
  我还鼓励她:“自信点,用你平常的样子去跟他聊天,他一定会被你吸引的。”
  任小紫显然很开心:“哈哈,旻丽你真像个天使啊!”
  我耸耸肩:“我可是句句实话。”
  
  二
  直到有一天,任小紫满面愁容地对我说:“不好了不好了!”
  我有点疑惑:“怎么了?成功跟韩城说上话没有?”
  任小紫点点头,但迟疑着开口:“我……旻丽,我跟你说件事情,你可不要生气啊……”
  我答应得很干脆:“不生气。”
  “我跟……我跟韩城说:‘我有个朋友喜欢你,你该怎么办?’你听我说!我本来是跟他开个玩笑的,或者说那个人其实是我。没想到……”
  她说到这里我有点不安了,“没想到什么?”
  任小紫认命似的一下子说了出来:“没想到他旁边的男生也听了进去,起哄追问是谁喜欢韩城,我……我没办法只能说是你。”
  还没待我反应过来,任小紫就立马蹲下来作可怜状,她乞求着我:“对不起啊,这其实也没什么的,反正你也不喜欢韩城嘛,清者自清嘛。”
  我愣了一分钟,刚听到的时候很是生气,因为我不太喜欢自己被别人议论或者关注,不想跟其他人掺连在一起,甚至不想跟别人交流。
  但后来想想其实也没什么,喜欢韩城的人多了去了,这事儿应该对我没什么影响。
  我叹了口气,戳了戳任小紫的脑袋,郑重地说道:“自己惹的事,自己要尽早解释清楚,听到了没?”
  任小紫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一切又恢复往常,只是毫无预兆的事情也会突然发生。
  大课间刚跑完操,任小紫和其他同学约着去买饮料,我疲惫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眼皮逐渐下沉,困意袭满了周身。
  突然被一个声音惊醒:“邓旻丽!外面有人找。”之所以惊讶,是因为之前在班上是半透明的状态,几乎没有人主动叫我的名字,从我口中吐出的名字也只是任小紫的名字。
  我伸长脖子望向窗外,突然和韩城的视线交汇到了一处,显然是他在看我,显然是他找我。
  我顿时想起了几天前的那场闹剧,他大概是误会了。
  我走出教室后看了韩城一眼,看得出他正准备张口说些什么的,但我直接略过他,左转后走到了天桥,我稍微扭头,看到了他跟着过来的身影。
  天桥上人少,不像教室前的走廊那般嘈杂,那是个没有根据就流言蜚语的地方,况且听任小紫的描述,韩城好像颇受女生的青睐,我并不想莫名其妙就成为焦点。
  我在天桥的中央停住,把两只胳膊倚在栏杆上,望着底下正中央的那颗不知名开着粉色花朵的树。
  韩城先开了口:“你是,邓旻丽吗?”
  我依旧看着前方:“是我。”
  韩城大概没有料想到一个本该望着他冒着星星眼的女生会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跟他说话,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听说,你喜欢我?”
  听着有点揶揄,我扭过头,发现韩城在笑着,他眉毛上扬,眼睛微微瞪大,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果然是在问这件事。我无所谓地耸耸肩:“我觉得有必要向你澄清,我不喜欢你。”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无措,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冲我点点头:“嗯,那就好。”
  我同样回复了个“嗯”,然后就越过他准备回去了。
  很奇怪地是,虽然我表面很淡定,甚至可以说冷漠以待,但是下午上课时脑海里偶尔会闪过韩城的那抹笑意,像是教室里的灯泡因为突然停电而“嘭”地一灭,人的心也跟着突然一滞。
  这件事我甚至都没有跟任小紫提起,因为觉得完全没有必要。但几天后,我像往常一样在放学后匆忙赶到食堂后台,熟练地拿起工装套上,舀米舀到一半时,才发现韩城正站在隔了不远的位置,我们两个相对着。他很快发现了我的注视,冲我咧嘴一笑。
  我连忙低下头,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始终没有抬头望向那边一眼。
  那天我快走到天桥的尽头时,韩城三步并两步地走到了我的右边。
  他言笑晏晏地对我说:“喂,要不要打个赌啊?”
  我回答“不要”后准备继续走,却被韩城一把拽住,他不管不顾地说着:“一个学期,我会让你喜欢上我。”
  我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我要喜欢你呢?为什么我要跟任小紫喜欢上一个人?
  “为什么?难道看到有女生不喜欢你就觉得不自在?”我冷笑着:“还是说,你对我一见钟情?想变着法子追我?”
  我的目的很明显,想让韩城恼羞成怒,不要再被什么征服欲支配了。
  谁知他接下来的反应让我有点没想到,他像是被戳中心事似的垂下眼睑,再抬起来时,他的脸像是涂抹了一层红晕。
  他说:“我承认,对你有好感。”
  他嘴里嗫嚅着还想说些什么,我却因为什么都听不下去,逃也似的飞奔到了教室。
  忙活完激烈紧张的三十分钟后,食堂吃饭的同学三三两两地坐着,老板总算点了点头,他示意:“去吃饭吧。”
  盆子里的肉丸子早就卖光了,旁边的白菜炖粉条还剩了大半盆。
  工作三十分钟,报酬就是一顿饭,但我也觉得值得,这份工作可以帮我省下一日三餐,省下不少钱。
  只是韩城认真的吗?在我看来那更像是个整蛊,他和朋友打赌,提前做好作战计划,只等我承认心动的那一刻翻脸不认人,然后欢呼着作战成功。
  他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毫无闪光点的我,在人群里处处闪躲的我,冷淡无比的我。
  我向来喜欢一个人坐着,快速地吃完中午饭,然后回教室。所以用眼角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时,直觉告诉我是韩城,我迅速站了起来朝放餐具的地方走去,把还剩了一大半的饭菜倒掉。
  我回头看了眼傻眼的韩城,然后头也不回迈出了食堂的大门。抱歉,我只能在心里这样说。
  关于韩城的动态,任小紫总是第一个知晓的。她还问了我:“你肯定看到韩城了吧?听说他也去一餐当学生工了啊?”
  我不动声色地摇摇头否认:“没注意。”
  为了成全任小紫的心愿,下午我带着她走进了一餐的后台,问老板还招不招学生工。韩城在不远处注视着,以至于询问结束后,任小紫兴奋地拉着我的胳膊一直摇:“你发现了没有?刚才韩城一直朝着我们这边看呢!”
  我被任小紫的笑容感染到了,于是也跟着笑:“说不定韩城也喜欢你呢。”
  那之后,任小紫和韩城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见了面会自然而然地打招呼,不像我,看到了韩城就只想躲。只不过中午忙完后,学生工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我是要和任小紫坐在一起的,而任小紫是要坐在韩城旁边的。
  任小紫和韩城对着坐,每次他们都说得热火朝天,而我就只扒拉着眼前碗里的饭。陷入到自己的沉思里,以至于偶尔任小紫会征求同意般地问我一句:“你说是不?旻丽?”
  我总会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余光会看到来自韩城的注视,这总会让我觉得心虚。
  
  三
  托韩城的福,他所在的那个窗口生意越来越好,吸引了很多女孩子,她们总会时不时跟韩城搭几句话,或者撒娇似的要求多加点菜。
  韩城忙完他们那边后总会过来我们这边,他长得帅又性格好,不管是老员工还是其他人都喜欢他。太完美的一个人。
  任小紫虽然也在一餐,但她被分到了最边上的一个窗口,所以每次经过我的时候,她总会委屈地撇嘴。我总是用微笑来安慰她。
  我们的工装穿完之后不拿回去,直接挂到墙壁的挂钩上。
  一次因为要等任小紫,我们跑到餐厅时已经排起了好几条长龙。我们跑到各自的位置,墙壁的挂钩上只剩下一件衣服,我套上以后,才发现胸脯的位置满是油渍和一小块一小块的脏迹。
  那根本不是我的工装,应该是被人换了。
  大部分时间我负责的是舀米饭,偶尔舀菜的话,我也尽量不让自己碰到菜盆的边沿,所以自己的衣服并不会那么脏。
  郁闷归郁闷,但眼下要做的是赶紧盛饭,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注意到跟我搭档负责舀菜的那个女生的工装换了,说是干净也不像是洗过那般干净,但没有油渍。
  我还故意当着女生的面问:“有谁拿错衣服了吗?”
  她听罢摇摇头:“我穿的是自己的。”
  我向任小紫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她只表示怀疑:“肯定是你记错了吧?谁会没事换衣服啊?”
  我点点头:“应该是吧。”
  我把工装拿回家洗了洗。谁知没过几天,我的工装又被换掉了。我得到的依旧是一件脏脏的衣服,我想起前天舀菜女生因为着急打翻了了半缸子菜,她衣服上沾上了菜汁时的样子,和我手上的这件如出一辙。
  而她穿着的是我几天前手洗的那件,我甚至可以闻到她衣服上的薰衣草味洗衣粉的味道。
  我并不想当众驳掉她的面子,只是跟她抱怨:“又有人跟我换衣服了。”
  她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没有吧,你肯定记错了。”
  我故意挑明了问她和旁边的女生:“你们的衣服怎么都这么干净啊?”
  她继续瞎说:“我昨天洗了啊。”
  我在心里怒不可遏,在表面却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吃午饭时,任小紫看到我把脏了的工装塞进书包,随口问道:“怎么又脏了啊?”
  我本来想说实话,但旁边坐着韩城,又突然什么都不想说了:“我这人废衣服。”
  大概是心神不宁的缘故,我吃饭到半路上突然卡住了喉咙,然后忍不住咳了起来。任小紫拍着我的背,我低下头,瞄到韩城脸上的神情,有些担心。
  我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我好像最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窘态,尤其是被韩城看到,不知道为什么。
  任小紫还打趣:“你看你,咳得脸都红了。”
  韩城起身说:“我去买水。”他迈的步子极大,以至于没听到我的那句“不用了”。
  他买了三杯橙汁,我接了过去,然后问:“多少钱?我明天给你。”
  韩城盯着我的眼睛,他的神色也变得冷漠疏离:“不用了,都是朋友。”
  任小紫拍了拍我的背:“旻丽你干嘛这么客气啊?”
  晚上我把工装丢进洗衣机甩了甩,思前想后,衣领的反面,用红色圆珠笔写了个“旻”字,乍一看不会看出来什么,但是会看到衣领那里有一块小小的红色。
  我在小时候受过很多嘲讽和欺负,那时候家里是分崩离析的状态,我没有去给小孩子撑腰的大人,所做的就只有默默承受一切。
  后来我把自己搁置到角落的位置,对任何人都冷漠以待,我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表面上不好惹的刺猬,其实是为了伪装自己内心的脆弱。
  我会为了穷困的人而默默流泪,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你欺负了我,好,我不会反击,但我会永远远离你。
  一个星期后,同样的戏码上演,我套上了脏脏的工装,然后讽刺般地,我在那女生衣服的衣领那处,看到了我用圆珠笔写的小小的红色“旻”字,她大概没有注意到,不然她不会那么傻。
  “第三次了,”我绝望般地喃喃自语,直接问她:“为什么每次都要跟我换?自己难道不会洗吗?”
  她矢口否认:“我一直以来都是穿的自己的,没有换你的。”
  原来人真的可以做到这样,说谎话却理直气壮。我一下子恼了,我承认激怒我的是源于心里那股子自卑,三番五次,我在心里认定了她就是觉得我好欺负,不然她为什么只换我的呢?
  我提高了音量,停止了手上的工作,也不管窗口前面站着的那两三个人,只对着那个女生质问:“你当我傻子吗?你觉得我好欺负是不是?”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聚了过来,对方也激烈地反驳:“明明没有换你的衣服,为什么你要污蔑我呢?”
  “污蔑?”我直接走了过去,翻出她的衣领,然后近乎失去理智地冲她吼:“告诉你!我已经在这里写了个‘旻’字,为什么?因为我叫邓旻丽!你还要狡辩?”
  场面快要失控,我没有预想过结局,只是想把自己的一腔悲愤叫出来而已。不知什么时候韩城把我拽到了后面,而老板也只是不住地劝:“要说什么一会儿说。”
  我暂时被调到了韩城所在的窗口,我甩掉了他的胳膊,然后才发现自己的眼眶已经被泪水填满了。
  我承认自己当时很冲动,所有人都在以大局为重,觉得这只是件芝麻大点的小事。
  韩城时不时地看向我,我始终冷着脸。结束后,我自顾自地走了出去,不顾韩城焦急的那句:“邓旻丽!”
  几天后,老板告诉我:“这里暂时不需要那么多学生工了,如果以后需要的话,我再找你。”
  我没有留恋地点点头,心里其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被辞掉,只是心里有点悲哀。
  我是一开学就去应聘的,和我吵架的女生没有被辞掉,后来才去的韩城没有,任小紫没有,偏偏就是我。
  我是最不会说话的那个,是最没有利用价值的那个。
  任小紫告诉我,韩城还因为这个事去找餐厅老板理论了一番,最终说服了他,并且同意我去跟另外一个人搭档。
  她略带羡慕略带感动地说:“韩城这个人好好啊!他还说要是老板不同意的话,他也不在那儿干了。”
  我一阵苦笑:“我不会再回去了。”回去只会让双方陷入更加尴尬和拧巴的境地。
  任小紫也很失望:“啊?不要吧,韩城好不容易才搞定的……”
  我冲她笑笑:“恐怕要辜负他的一番好意了。”
  
  四
  平安夜那天,任小紫一下子买了十几个平安果,还有各式各样的包装盒。
  她找来我帮她包装,我看着她课桌里塞得到处都是的包装好的平安果,指了指问:“你拿这些送人不就好了?”
  “不行,这都是别人送的,哪能再送出去呢?”
  我无所谓地说:“反正都一样嘛。”
  任小紫无奈地回:“你啊,对了,话说回来,你不会一个都没准备吧?”
  “我没有谁可以送的啊。”
  任小紫撇撇嘴:“伤心了啊,你连我都不送?我可是给你准备了的。”
  我耐不住她的撒娇,只得答应:“行行行,给你准备行了吧。”
  最后任小紫拿出一个全家桶一样大的盒子,看着我不解的神情,她眉飞色舞地解释:“这个啊,是最特别的。”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给韩城的。
  我以为是往里面塞点巧克力之类的,没想到任小紫直接从书包里掏出个罐子,罐子里满满的纸星星。
  我彻底惊呆了:“这得叠多长时间?这怎么也得三四百个吧?”
  任小紫无视掉了我的提问,偷偷凑近我的耳朵:“正好520个,我叠了半个月呢。”说完她没事人似的开始往盒子里倒星星。
  我惊讶于任小紫对韩城的爱慕程度,还是说,青春时期的小女生,都可以为了喜欢的人这么不顾一切?
  这520个纸星星,相信哪个男生收到之后,都很难不明白女生的心意吧?
  晚自习的课间任小紫去送了星星,回来后她兴奋地直捶桌子:“韩城说放学后有话对我说!啊怎么办?好紧张啊!”
  我的心情也跟着紧张起来,心里喷发出从未有过的失落和不安。
  放学后我骑着车先回家了,一路上我骑得很慢很慢,心里一直期待着有个人从后面追上来,用那个熟悉的嗓音喊我的名字。
  直到骑到大院里,那个期待的人依旧没有出现。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梦到了我和任小紫,韩城三个人在餐厅一起吃饭的场景。
  梦里的我不再躲闪来自韩城的搭腔,我和任小紫争先恐后地在他面前讲述自己的优点,他一阵无奈,最终把手放到了我的手背。
  第二天闹钟还没响我就醒了,于是提前下楼等待任小紫,其实我更期待的是那个结果。
  我一直等到距离上早自习还有十分钟,任小紫还是没有下来,我一路狂奔但还是迟到了。
  那一整天任小紫没有出现。
  我在课间的时候站到了隔壁班窗外的走廊上,韩城一扭脸就能看到的位置。
  他果然看到了我,然后走了出来,我们心照不宣地走向天桥。
  我径直地问:“昨晚发生了什么?”
  韩城也一脸平静:“我告诉她,我并不喜欢她。”他顿了顿,又补充道:“然后她哭了,问我喜欢的是谁,还不等我回答,她又问了句‘你喜欢旻丽对不对?’”
  我的心里又是一滞,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与此不同的是,韩城似乎变成了以前的我,他的眼睛里没有了那股子热忱,只有淡漠。
  他接着说:“任小紫没等我开口,就哭着跑掉了。所以,”韩城凑近一步,俯视着我的眼睛:“她并没有听到我的回答。”
  “我的回答是:不是,我不喜欢邓旻丽。”
  我的鼻子瞬间一阵酸楚,但我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镇定:“嗯,好。”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是我目视着韩城决绝的背影,我的心里突然好难受,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
  我在心里自嘲:邓旻丽你有什么毛病?你不喜欢他,他不喜欢你,这是多么好的一件事?为什么要哭呢?
  那之后任小紫没有再理过我,我总不能央求着韩城去告诉她真相。
  呵,曾经的我在他面前是多么的高姿态,如今让我扮成小丑,不好意思,做不到。
  很快一个学期过去了。春天的特征也越来越明显,校园里到处都是绿色的嫩芽。我成为了一个人,像是独自过着寒冷的严冬生活。
  我也是在开学后,才知道任小紫已经转学了。这下好了,我彻底变成了一个人。有次周末碰到了任小紫的妈妈,她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踟蹰了好长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好像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但友情忽然间就被一阵不经意的风给吹散了。
  我和韩城分到了一个班。但事实证明我之前的担忧完全多余,他对我视若无睹。
  尽管我们的座位只隔了一个走廊的距离,但像是隔了一条楚河汉界。他从来不扭过头看,我也只看向自己左边的窗外。
  韩城担任了班长的角色,其他的女生班干部经常有事没事就围到他的座位边,商讨着班上的大事。每到那时候,我不是趴在座位上装睡,就是及时走出教室,我看不惯那些女生假借着说话的名义,实则是去向韩城撒娇。莫名受不了。
  我们成了陌生人。
  期末考试前夕,学校组织着去本地的一个风景区旅游,我本来想请假的,结果班主任提前在班会上打了招呼:谁都不能请假,这是增强班级凝聚力的好机会。
  坐大巴只有一个小时,可是我好像已经撑不住了,尽管提前吃了晕车药,但是头还是晕的厉害。
  我们走了十几分钟平路后,映入眼帘的是陡峭的由石阶连成的山路。我渐渐从队伍的前面走到队伍中间,最后直接落到了最后,和老师一起并排直走。
  班主任看出了我的不对劲,她担心地问:“旻丽你没事吧?”
  事后班主任在班会上总结,她说当时看到我的脸煞白煞白的,她吓坏了,还说什么不要硬撑难受了就要跟她说之类的话。
  当时的我只觉得头昏眼花,重心也不稳,脚上一个趔趄,往下滑了两三级台阶。
  班主任惊慌地“哎呀”了一声。
  韩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蹲下来,拧开一瓶水递到了我面前,我没敢直视他的眼睛,只是垂下眼睛对他说了句:“谢谢。”
  缓了一会儿后,我冲老师挤出一个微笑:“老师,我能回家吗?”
  她连连答应道:“回吧回吧。”她还吩咐班长韩城,让他负责把我安全送回家。
  尽管我说了几句:“不用了不用了。”但老师不允许,而韩城直接拿过我的书包自己挎着,他还弯下腰示意:“上来吧,我背你。”
  我径直从旁边绕了过去,说了个“走吧”,我的腿还是有点软,如果仔细看的话,好像还有点发抖。但我还是拼了命似的快速走着,想着跟韩城拉开点距离,到下面之后我可以自己搭公交车回家。
  可还是被韩城从后面拽住了,他一脸冷静地问:“邓旻丽,你是要飞下去吗?”
  然后我们两个相顾无言,一前一后地走着,他在前面,有点奇怪地是,他从来没有回头看,却总能跟我保持着两级台阶的距离。
  我走得慢了,他在前面也跟着走得慢,我走的快了以为快要靠近他时,却总也碰不到。
  走到平地后,我指了指公交站牌:“我坐公交回家就行,你就到这儿吧。”
  谁知韩城一把拽住我,他一脸严肃地建议:“你应该去医院。”
  我甩开他,语气有点生硬:“不去。”
  本以为他会置气走掉的,可是他没有,依旧默不作声地跟在我身边。
  我突然有点抱歉,开始为刚刚的生气解释:“我只是低血糖,没什么事。”
  他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回答了个:“嗯。”
  上了公交车后,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韩城坐在了我斜对面的前排位置,我忽然就想起来了那时候,他同样穿着蓝白色的校服,我和任小紫尾随着他上了公交车,那个暗恋他的任小紫一脸的害羞和激动。
  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进到大院的时候,正值晌午阳光最好的时候,街坊邻居们端着饭聚集在中央的长凳周围,虽然彼此之间没有语言,但是我还是从他们的眼神里读出了惊异。
  我在他们无言的注视下,领着韩城进了门。我对他说:“我去换个衣服,待会儿请你吃饭。”并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单纯地想感谢他。我想,就算朋友做不成,陌生人帮到这份儿上,也得表示谢意不是。
  等我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出来后,却发现客厅已经没有了韩城的身影。或许是他觉得不自在吧。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句:无所谓。这大概是唯一的一次交集了吧。
  我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电视,半晌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头发还在滴水,赶忙站起来去找吹风机吹头。这时外面有人在敲门,这人轻轻地敲了三声后,又响起了韩城的声音:“是我。”
  他不是已经走了?
  打开门一看,看到了两手拎着购物袋的韩城,他也什么都没说,就走向客厅把购物袋放到了桌子上。
  我哑口无言,然后听到他说:“给你买了点葡萄糖口服液,一天一管,记得饭后喝。还有这些水果,没空吃可以搭配牛奶做点果昔。”
  韩城说完后,我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两个人一脸平静地对视良久后,我才垂下头开始结巴:“那什么……去吃饭吧。”
  说罢就要拿起钱包往外走,却被韩城叫住:“吹完头发再去。”语气并没有在学校时候的僵硬,相对来说很柔和。
  “不用了,”我看向他,“自然干就好。”韩城还是走向了吹风机,还是那么固执:“你是要自己吹,还是我帮你吹?”
  我无奈地呼了口气,快速走过去夺过吹风机,指了指沙发命令他:“坐着。”然后去卫生间把头发吹了个半干。
  吃过饭后,我正准备掏出钱包付钱,才发现韩城已经付过了。在硬塞给钱而无果后,我用淡漠的语气说:“我不想欠别人。”
  他目视前方,沉默了几秒,然后说道:“你已经欠了。”
  
  五
  秋风扫走了落叶,整个冬天就像光秃秃的树干一般,空灵,凄美,孤独。
  天气预报说下周二有小雪,那天是我的生日。我想这是上苍送给我的最大的礼物。
  周五我像往常一样顶着寒风下晚自习回到家,却发现门口多了一双男士拖鞋。难道是他回来了?我打开门,家里面并没有他的踪迹,冰箱里多了几瓶酒,还有一个生日蛋糕。
  在看到蛋糕的那一刻,我的心突然怦怦跳了起来,心里夹杂着几分难以表述的感情。但我等了一整晚,都没有等到他回来。于是在第二天早晨,我按捺不住自己,在通讯录的页面停留了好久,指尖停留在那个“爸”的名字的上空,终于,我按了下去。
  “嘟嘟嘟”的声音不断响着,每延迟一秒,我就越害怕他接起这个电话,正当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对面响起一个开朗的声音,这好像和我印象当中的他不太一样。
  “喂?丽丽?”
  “喂?”我慌张地抓起沙发上的抱枕,然后开始局促地挠头,“你……你回来了?”
  相比我这边的不安,他的声音显得从容又亲切:“哦,昨晚去见了两个朋友,所以没在家,”他顿了顿又说:“今天我就回去啦,你在家等我。”好像跟他通话的是个小孩子一样。
  我答应着:“好,好。”又一不小心挂断了电话,我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我最为唾弃的叫亲情的东西,当我在直面它时,竟然显得那么脆弱。
  我像往常一样,在周六的早上去占领图书馆的位置,只因为那里有免费的暖气和无限提供的热水。不过我还是提早了一点回家,我还给他发了个短信:爸爸,我去图书馆学习了,晚上六点回去,不用担心我。
  途经超市的时候,我莫名其妙地走进卤菜区,买了一点下酒菜,我还给他买了一套男士睡衣和棉拖鞋。他的蛋糕像是主动寻求的和解,这让我用幼时的仇恨筑成的冰墙瞬间分崩离析。
  我想像他和他朋友喝酒一样,和他在酒后畅所欲言,一笑泯恩仇。
  只不过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带着满腔热情回到家后,面对的却是他的冷脸,还有火辣辣的一耳光。
  我被他大力的耳光扇得找不到南北,满口腔生锈了似的血腥味,不管怎样晃荡脑袋,耳边还是不间断的忙音。
  他像是被气坏了,哆嗦着身子指着我骂:“你看看你还是个学生样儿吗?街坊邻居们怎么看你你知道吗?你说!带个男生回家都干了些什么!”
  “你个小荡妇!跟你妈一个种!”
  我不知道自己躲在角落里蜷缩了多久,我只知道他仰着脖子喝了几口酒之后,就开始抓到手边的东西朝地上砸,伴随着他的破口大骂,我好像又回到了那段黑暗的日子,他把妈妈打得全身酸痛卧床不起的日子。
  待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诺大的客厅已经没有了落脚的地方,他也早已甩开门走掉了。
  我避过地上的玻璃碎渣,从冰箱里拿出来那个所谓的生日蛋糕,我才发现,我已经哭到泪流不出来了。
  我用刀叉把蛋糕切成了三块,然后,一块一块地,推进了马桶里。
  随着“哗啦”的那一声,我彻底清醒,并且重新恢复了冷血和绝情。
  
  六
  今年的生日果然还是一个人过的。我向老师请了假,在家里睡到昏迷不醒,突然传来了院子里小孩子的欢呼声:“下雪啦!下雪啦!”
  从窗外望去,几个四五岁的小孩子在院子里追逐打闹着,地上有一层薄薄的雪。
  我叹了口气,本想就那么浑浑噩噩地睡下去,但还是出去看看吧。
  那晚,他的那一巴掌让我的左脸当即肿了一大半,虽然在这两三天里消了不少,但还是有紫红的痕迹。我像小孩子的妈妈们给他们打扮的那样,配戴上帽子、耳暖和手套,用围巾遮住自己狼狈的那半边脸。
  我走来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伸出手接着从天上飘落下来的雪花。雪花在触碰到的那一霎那,瞬间融化为冰晶。
  我突然想起了任小紫,她团起雪球出其不意往我身上砸的样子。她成为了我生命中无比怀念的那个美好的人。
  我还想到了韩城,我淡漠地跟他说:“我不想欠别人。”,而他的整个眼睛里充满了忧伤,他一阵沉默后,近乎绝望地说:“你已经欠了。”
  我不能亲口对你说,但是请让雪花代替我,我把自己的一切情感都寄托在了雪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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