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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天说话

乌鲁木齐的春天来得很晚,清明节这天,虽然祭祀的火苗亮闪着,依然会让人每个人的脸颊红艳艳的,颤抖中冷得伸不出手来。这番景象就像喀什每晚抵达西边的月亮,总会晚的极其骄傲,拖拉着胖胖的身体牵挂地不肯离开。春天也学着它的样子,迟缓着步伐不紧不慢,如同迎接一位隆重出场的主角。
  经历3月份最后几天气温上升的阳光灿烂,兴奋地脱掉裹了一个冬天的棉衣,换上单层的夹袄,让全城的人都在误以为季节已到,进入疫情过后的第一个春风日。实际上,情况总是出人意料,季节故意刁难地重新骗了我们一回,仰望天上高悬的太阳,看似胖得滚圆浑身明晃晃,实际上就像冰箱里的灯泡,只有亮光实则毫无热度。
  好在已经习惯它的反复无常,老天爷捉弄人的严肃,用的都是认真的面孔。
  上午出门溜狗时,跟着活蹦乱跳的小家伙,胡乱钻着裸着枝条的树林,穿过枯干灰暗的草皮,跑到一处无人之处,和它一起晒着无风的太阳。突然间,奇迹般倒抽一口热气,角落里的一棵杏花树,终于耐不住寂寞,大胆地冲出季节的约束,违背着众多植物的共同约定,满树结满了豆粒大的苞蕾。泛青柔软伸展着的细枝条,挂着碎银般闪亮的花苞,串成一条条错落有致的花环,还有微微张开着粉色的花脸瓣,正调皮地安坐在无风处,细细地打量着进入它世界中心的我们。
  凝望着,顿然间眼眶湿润了,涌起一种说话的冲动。
  和春天说话,那怕只有短短一句,也许就能谱成一首诗句,敲出一篇婉约抒情的宋词。逃出困顿的心情,摆脱寒冷的记忆,我终于把自己练成了春天的文字,让僵硬的词句冒出一份被拥抱入怀的温度。
  经历了去年4个月的全城封闭,被人投食喂养的日子,人人变得几乎疯狂。望着窗外寂寞疯长的植物,看着蓝天上游动的白云,还有大街上空无一人不停变幻的红绿灯,说话和奔跑的冲动一样不缺。渴望着能和大地来一次亲密接触,盼着和一朵花谈一场恋爱,甚至学着古人的样子,享受一份梅妻鹤子的恩爱。我也一样,每次出门核酸时,用力地跺着双脚,用脚跟敲击的节奏,恨不能把自己扎进泥土,变成一棵自由迎风的小草。
  站在长长的队伍里,我看到很多面带口罩的男男女女,张完大嘴,就被一身大白的防疫人员反复催促着回去。可是,他们仿佛神情专注地置若罔闻,贪婪地成为绿地上的钉子,如同老人蹒跚着步子,始终如一节扎入土里的树根,陷于泥土不愿抬腿迈脚,目视远方不肯转身回楼,细声慢语地只为多吸几口绿色空气,只为多看一眼比窗口更大些的蓝天,毕竟窗口里的风景早已被捆得狭窄逼仄。只有经历过被长期困顿的恐惧,人才会有这种几近病态的孩子心情。
  那时,和小区其它的人一样,我也是喃喃自语,和树、和草、和花、和风、和陌生的人说话,和自己的内心相柔以待。用极致敏锐的视觉、嗅觉、味觉和手指的触觉,感受着平素里不曾被关注过的大自然,此时,居然如此之美。
  参加工作那年正是秋天时分,在准噶尔盆地南缘的一个兵团连队,我住进一间兼着宿舍的小会议室。用大块煤炭烧成金黄的炉膛火苗,给我带来一份不被抛弃的安定和家的温暖。坐在炉前看书写字,成了等待春天到来的最好消遣。几个月后,姗姗迟来的春天开始敲门,我就在这个偏远的地方,感受着自己的第一个春天。白天,掺杂着各种东西显得嘈杂而多味,而且人间的味道盖过了大地的味道。这时,并不是最好的春天,最好的就躲藏在深沉欲睡的夜里,星空上、空气中、田野间,甚至堆积的草垛,泥土的、树木的、草丛的、陈粮的、晒干的,牲畜的粪便最为焦灼浓烈,还有在炉子烧过后,通过烟筒散发出来弥留在空气里淡淡的炊烟。呛、冲、腥、臊、辣、咸、甜混成一团,从不同的地方涌来,借着杂乱无序的物件,或浓或淡地散发着世间万物被解放后暖暖的杂味,仿佛只有凑齐所有的气味,再用这种特殊的聚集,才能证明春天的到来。
  新疆的春天总是很突然,如一道耀眼的闪光,紧紧地夹在冬夏之间,往往就和夏天混在一起,往往未及感受便已是炎日。
  我觉得有很多年份,都是在盼春的奢侈里,用欣喜与共乐度过的好日子。与内地不同的是,这里的春季往往很晚,也很短促,就像一瞬间就会消失的美梦,留下的甜蜜更容易让人久久回味。前年,我和几个朋友从冰雪世界的乌鲁木齐,跑到已是春天的吐鲁番。虽然仅隔数百公里的路程,那里早已是不同的世界,蝶蜂穿梭、杏花满天飞的桃李粉红,让人不得不脱掉乌鲁木齐穿来的厚厚衣服,放下一颗寒冷的心情,大胆地露着双膊、打着赤脚,浑身大汗地穿行于果树间赏花拍花,恨不能把一树树的春天收集起来一起带走。几天后,又不得不重新穿上厚厚棉衣,乖巧听话地回到仍然冰雪封窗的家。
  四季之中,除去漫长无尽头的冬天无法避开,不得不去承受来自季节的单调,让自己强行活在纺织白色童话的季节里,最喜欢的就是春天。春天就像身边那些活力四射的年轻人,像怀揣一颗智慧热心的中年人,甚至像童心未泯的老男人,前前后后、里里外外,从上到下充满着朝气、热量和希望。书写鲜润的人,记录活着的死,铭刻自由的普通,甚至跟紧生命的死而复生,让我继续着说话的力量。
  我愿意和年轻人接近交友说话,更愿意和有着年轻心灵的人谈天说地。本来就已苦难重重的生活,早已让人过得苦兮兮,谁不喜欢追求来自生命深处的欢乐呢?
  在这里,在此时,冷风吹过,冰层渐薄,大地上开始有光出现。我在感觉那些面貌一新的依旧,那些迸发出热量的诗性,它们的生命让人绝不想着道德的堕落。人们最大的希望是看到花,有花就有一切,包括死了多年的物件,包括活着碰见的亲人,包括被冰封的激情,包括从不出现的厌世情结。
  我愿意和一切把生命激活的事物,进行从无休止地说话。冲破寒冷,最早的一朵花,就是一个强大的空间;孕育刺透的先锋,生命力的创造,往往会从创伤的泥土里冒尖出来,往往会在最令的季节里,生长出一种激荡心灵的热枕。
  在这里,用心看到的一朵花,无疑于寻到一份来自城市极为稀少的惊喜。
  岁月可以过去很久,而且,久得能让很多人丢掉很多忘记很多。可是站在挂满废弃口罩的大地上,我还是愿意继续和年轻的生命,单独面对地和他们幸福地说下去!
  不用问候,不用客气,也不用其它的客气,从不间断地说下去。和春天说话,说什么都行,即使不说话,我也会幸福诉说点什么。每个话题,都会让昨夜的星空,有一份杏花的芬芳,让田野深处的男人,用力地挥动铁锹,被一股清香的重量,填满梦境的空白。
  我觉得,和春天的每一句话里,在最后的一场雪地上,都用轻松的奔跑过程,逃脱平庸的捕获。
  二〇二三年四月六日于乌鲁木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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