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记忆之一个城市兵的情怀


  我叫罗根旺,1954年生,许昌市西关人。1974年应征入伍,到有“南船北马、川陕咽喉、四省通衢”之称的湖北省十堰市当兵。
  我是个城市兵,那时农村人当兵其实是很容易的,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当兵。城里人当兵指标控制得相对严格,除了要符合征兵条件以外,还得找一点门路,还要多用一点钱。在人们眼中,农村兵的一个显著优点是能吃苦,虽然文化程度很低,但执行命令坚决;城市兵基本是属于那种脑子灵、滑头、小聪明、懒散、不好管,干三年捞个党票回家的人。又因为退伍义务兵安置工作必须贯彻“从哪里来、回哪里去”的原则和妥善安置、各得其所的方针。因而城市兵与农村兵的最大区别是:城市兵退伍复员后,不管好坏,都会安排工作。家里条件好或运气好的,还可以到事业单位上班,一辈子的出路就有了;而农村兵退伍复员后,一般不会安排工作,只要他们的承包田地还留着,回乡后可以种田。
  新兵集训后,我和武装部参谋李建民一块去部队农场工作。那里还有十几亩稻田。李参谋对我很好。总让我感觉到兄长般的关爱。有一次,我重感冒,整天咳嗽不止,挂水、吃药均不见效。晚上,我怕影响战友休息,便悄悄起床躲在外面咳。他听到我起来了,立马轻轻下床来给我送件外衣披上,陪我到卫生队取药打针。他不知从那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雪梨汤。说这是他妈治咳嗽的一个偏方,特灵,保准喝下就见效。小时候我患感冒咳嗽,母亲常给我喝冰糖炖雪梨;但在这偏远的基层连队,熬制这个偏方该有多么不容易。
  我和李参谋在农场自己做饭自己吃。他是广东人,爱吃米;我是北方人,爱吃面。因为饮食习惯的不同,南方人爱吃米,北方人爱吃面。我们经常不吃一锅饭。都知道南方人比较重口味吧,应该说是广东人喜欢蛇肉,老鼠肉。而北方人看到都害怕受不了光想吐。有一次我亲眼看到李参谋捉了一条蛇,很快地掐了蛇头、揭了蛇皮就把蛇生吃了。这还不算什么,更主要的是有一天他炖了一锅老鼠,津津有味地吃着。我看见就想吐。等他吃完之后,我把锅整整锅刷了五遍才开始做饭。他知道后,哈哈大笑。随后说:“你们北方人胆真小,啥也不敢吃。”
  到农场的当天晚上,李参谋就对我说:“咱养了五头水牛,你明天去放牛吧。”我是城市兵,从没干过农活,也没接触过牛,但我知道牛是一种性情温和、柔顺服从的动物,且有忍辱负重、坚韧不拨的特点。我当时童心未泯,上学时背了好多牧童放牛的古诗词。如黄庭坚的“骑牛远远过前村,短笛横吹隔陇闻。”释印肃的“牧童真可乐,摘草吹画角。撒手抚牛身,鼻孔难摸索。”张榘的“沙渚清泠蒲葉水,野亭和暖杏花风。此中佳趣无人会,牛背斜阳卧牧童。”陸游的“烟草茫茫楚泽秋,牧童吹笛唤归牛。”雷震的《村晚》“草满寒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梁武帝时傅翕的禅诗“空手把锄头,步行骑水牛;人从桥上过,桥流水不流”等等。骑牛比赛也被人们称为“瞬间运动”,它是一项只需在牛背上坚持很短的时间就可以决出胜负的一种比赛。骑牛比赛流行于北美地区,每年都要举行多场职业骑牛比赛和世界骑牛锦标赛。在美国,骑牛比赛是一项非常受人喜爱的体育运动,这项运动除了需要高超的技巧,还要有超人的勇气和顽强的意志。做梦都研究着骑牛的姿势,牧童横牛背是躺着的还是趴着的,牧童遥指杏花村是站在地上指的,还是跨在牛背上指的,应该是站在牛背上才能遥指的呀。老子骑青牛是盘着右腿,垂着左腿,手里拿着《道德经》,当时紫气东来,老子鹤发童颜、潇潇洒洒出了函谷关。
  第二天,李参谋打开牛棚,牵出一头青牛。以前只在书上或是电影镜头看过水牛。那是我第一次见水牛:体型庞大而敦实,角如新月,肤色深而偏青,雄性较为凶猛,雌性温顺。小孩都能骑,速度慢,而且水牛对草料要求低,并且水陆两用,老子当时骑着青牛出函谷关,那青牛就是水牛。之所以称作水牛。也许是因为这种牛极不耐热,(夏季炎热之时非常爱泡在水里的原因)在家从未养过牛的我,开始跟着参谋长学养牛。鲁迅说:“牛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水牛食量大得惊人。冬季草枯后,水牛重要的草料就是麦糠麦秸,水稻秸秆。其次是玉米叶,还有少量花生秧豆秸等等。但适口性最好的要数红薯秧。养牛这活儿,不是谁都能干好的。首先得有耐性。养牛也是锤炼人的身与心的一种生活方式,耐得住寂寞才守得住繁华。养牛虽然很辛苦,但是我们在河边放牛时,在牛的叫声、踩踏声把水鸭子惊得扑腾一下飞起来的场景中体验到一些快乐。有时还能捡上几个鸭蛋,做下酒菜。还有那“咕咕”的野鸡叫声,微风吹过,淡淡的青草香、浓郁的野花香、泥土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放牛头一天,李参谋对我说:“不是你放牛,是牛放你,你牵着绳子跟着牛,它去哪儿,你去哪儿,牛自己都会回来。”我说:“我想骑骑牛,找找牧童的感觉。”李参谋站在头牛边说:“低角、低角、低角。”只见青牛自动蹲下来,我蹬着牛角上了牛背。第一次骑牛,感觉牛是很稳的。但我还是忐忑不安、惊恐万状,在牛背上,我也不敢乱动。牛驮着我走过一段山坡,来到江边。这是汉江的一个支流。河边绿草丰茂,蜂飞蝶舞,还有几头牛在吃着嫩草。放了几天牛,我摸索出几种骑牛方式。我走到水牛身旁,轻轻摸摸它的脖子,它好像明白我的意思,慢慢蹲下身子。我飞一下跨上它的脊背,双手抓牢它的脖颈,双脚夹紧它的身体两侧,喊了几声。早晨起来,我学着老子出函谷关的样子坐在牛背上,右腿前盘,左腿自然下垂,挺直身子,读着一本红宝书,迎着朝霞好不惬意。可惜当时没有相机,如果留下照片绝对是艺术照。随后的日子我每天都会骑着水牛上坡,下坎,穿田埂,趟小河,我如履平地,像穿梭一样。当时没有笛子,我也不会吹笛子,傍晚我挺直身子站在牛背上,后面还有四头牛给我助威。我身着绿军装,威风凛凛。我放声高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歌声惊得水鸭扑愣愣乱飞。不由想起一句古诗:“牧童岭上一声笛,惊起群鸦绕树飞。”一位老大爷对我说:“我得去找李参谋,告诉他,你这小子神经了,赶紧领你到精神病院去。”
  在那里,春耕时,李参谋把五头牛都借给了当时的生产队使用。水牛拖着犁铧翻起田里厚重的土块,人在后面用绳子控制着方向,不时地吆喝着。一声吆喝乍起,水牛会随着绳子的拉动,灵巧转动身躯掉头,从一头犁到另一头后,然后往复犁行,熟练的人能犁出直线,犁完地之后开始放水进田,待土块泡软后,水牛拖着犁耙,人站在上面,来回将泡软的土块犁散平整,只等着插秧了。该种稻子了,我也帮着生产队的社员们插秧。几天后来了几个社员,带着犁耙把我们的十几亩稻田全部犁耙一遍,放水泡地后。生产队送来秧苗,我们在社员们的帮助下种上了稻子。因为农场里的地与当地老百姓的地挨得很近。牛免不了会去吃老百姓的庄稼,老百姓也不说什么,但我们觉得很对不住老百姓。因而,犁地时也把牛均给老百姓几头,帮他们不少忙。也算是融洽了军民关系。
  汉江是长江最长的支流,一条蜿蜒曲折的河流,也是一条见证着楚文化兴衰历史积淀深厚的河流,自古有“曲莫如汉”之说。我们的农场就在汉江中游江边,每年到了雨季,上游沿途农户的瓜果、蔬菜、树木、船只、牲畜、家具等都会被洪水冲下来,许多人精通水性的人,就会(多是精壮的男性,两个人合伙)划着船带着绳索下河打捞漂浮物,人称“捞漂”。一旦瞅准目标,就使劲划船,到跟前立刻用绳索套住,然后赶紧往岸边划,一边放绳索,一旦船靠岸,合力将打捞的物品往岸边拖拽。等到雨停了,水位退去,上游人会沿途而下,寻找一些被大水冲走的贵重物品。打捞物品的人也会索要报酬,一般按照物品的价格要一半,被当地人称为“捞半”,(有口号为证:“捞半,捞半;血盆中捞饭。”意思是这个活儿很有风险)这样一方面减少主人家的损失,一方面让打捞的人得到一些血汗钱,算是一个折中双赢的方法。多年以来人们都在默默遵守着这个规矩。
  1975年8月,由于超强台风莲娜导致的特大暴雨,引发淮河上游大洪水,河南省驻马店地区包括两座大型水库在内的数十座水库漫顶垮坝。石漫滩、田岗水库垮坝,澧河决口,流域内洪峰齐压驻马店全区,老王坡蓄洪区相继决口。汉江也暴发了山洪。有一天,洪水冲下成捆的棉衣棉被,那是上游军队被服厂的产品。老百姓知道是军用物资,他们捞上来后就无偿交给了我们农场。一天下午,有一小伙子拿了根长绳,做好了绳套,像撒网一样套住了一捆棉被,并使劲往岸上拉。可是洪水太凶猛,棉被把小伙子拽到了水中,眼看要被洪水冲走。我在岸边大声吆喝:“快松手,不要棉被了。”小伙子也吆喝:“绳子绑在腰上解不开。”危急时刻我跳进江里,凭着良好的水性,帮小伙子解开了绑在腰间的绳索,棉被冲走了,小伙子得救了。
  傍晚,小伙子的父亲张大爷提着一兜野鸭蛋来到农场,表达对我们的救命之恩的谢意。李参谋耐心解释:“你们是为了抢救部队的物资出的险,我们救你们也是应该的。”不管李参谋如何拒绝,张大爷就是不听,放下野鸭蛋就走了。李参谋把他刚买的两瓶酒塞给我说:“赶紧撵上老大爷送给他,不然你就别回来。”
  我一直追到老大爷家,才把两瓶酒放下。一路小跑回到农场时,李参谋已做好了几个菜:两盘青菜,一盘炒野鸭蛋,还有一盘煮好切好的野鸭蛋。“好丰盛呀,你们南方人就是会吃。”我情不自禁地说。李参谋跟我瞪眼说;“好你个没良心的,老子今天生日。为了照顾你,老子夹上的两只老鼠都没炖。给你钱,再去跑跑腿给我买两瓶酒去。”
  我跑到供销社,没让营业员找钱,一下子给李参谋买了四瓶酒。南方人爱喝加饭酒,酒精度数不高相当于北方的啤酒。当晚李参谋喝了两瓶。我陪着他喝了一瓶。
  深夜,喝过酒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我们惊醒。是张大爷在喊:“李参谋!小罗!发水了,赶快跑!”我赶忙下床,水已漫过小腿。正在熟睡的我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以为有什么紧急情况。开开门见是一当地青年。他说;“发水了,赶紧跑吧。”李参谋吆喝着:“别找鞋了,拿住桌子上的酒,赶紧跑。”我说:“牛咋办?”“打开牛棚,放了,水牛不怕水,咱赶紧往山上跑。”
  第二天上午,洪水已经褪去。我们从山上回到农场。看到的是一片狼藉,房子冲跑了,牛棚没了,老百姓打捞上来的军用物资也冲跑了。可我们的五头牛却站在牛棚处眼巴巴望着我俩。眼中充满了焦虑和渴望。
  李参谋肃立了一会儿,咬开酒瓶的盖子,仰起脖子,咚咚咚喝起酒来。溅出的酒顺着他的脖子往下流着。我看他快喝完了,“给我留点。”李参谋抹了一把脸,抹去脸上的汗水泪水酒水。“不是张大爷来喊咱,老子的生日和忌日都赶在一天了。我真想把它喝完。”他又抹了一把脸,“你小子不跟老子学吃老鼠肉,倒学会喝酒了,给!”他伸直胳膊把酒送到我面前,胳膊和酒瓶刚好成九十度,我接过酒瓶一饮而尽。我第一次对着苍山怒吼起来:“啊……啊……”然后像投手榴弹一样把酒瓶投得好远好远。
  连队指导员带着几个战士来看望我俩,指导员申请地安慰我们;“房子冲跑了再盖,牛棚冲跑了再搭,军用物资冲跑了到下游找,老鼠夹子冲跑了我给你买,你们两个活着就是全连的万幸。走,咱去看看张大爷,我代表全连感谢他。”抗洪结束后,连队嘉奖了我的舍己救人的事迹,李参谋介绍我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成了一名光荣的共产党员。
  1979年,我们部队改编成武警。我刻苦努力,积极训练。培训了半年后,我在湖北省武警技能大比武中获得第三名。连长唐正在、指导员王战成找我谈话,让我好好干,准备给我提干。在部队立功、受奖、升学、提干是许多战士梦寐以求的事情。但是,考虑到自己是城市兵,退伍后政府会安排工作。就主动把提干的名额让给了来自又穷又苦的山区农村的战友。“当兵,是为了炼金,不是为了镀金。即使不选士官、不提干,只要心中有梦想,依然能干出一番事业,生活得更精彩。”
  1979年底,因为父亲的身体状况不好,我要求退伍。转业到许昌市市糖烟酒公司工作。前年,我再次回到曾经的部队,当时的连长和指导员已经是老首长了。他叫来好几个首长给他们介绍我:“这是你们的老首长。”我很纳闷:“我退役时只是个班长,从没当过首长。”唐正在解释道:“给他们几个都讲过你的事情,你把提干的名额让给了特别贫苦的农村兵,他们几个都是你退役后着重提拔的农村兵,因而你就是他们心中的老首长。”
  我感谢部队培养了我,锻炼了我。军人良好的素质是我永远的财富。
  (编者注:百度检索为原创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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