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伴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光

这是父亲临终前,我们兄妹家人陪伴病重的父亲23天留下的真实文字。清明节来临,让我们再重温陪伴父亲的那段生死离别的骨肉情深。
  
  一
  今天是公历2018年12月4日。
  这是父亲病重的第十天,也是我驻京工作请假提前回来照顾父亲的第十天。
  十天前的11月24日,周六中午,在北京准备与老乡张兄在积水潭附近的饭店小聚,坐地铁去的路上,接到老家大哥打来的电话,说是父亲突然病情发作,从早上开始到中午,在床上两只胳膊重复不间断的从被窝里伸出伸进,家人劝说便急躁不安,谁的话也听不进,无奈大哥给我打了电话。
  除父亲不知道真实的病情外,家人都知道父亲患得是结肠癌晚期。莫非是癌变转移?我与大哥电话沟通,要密切关注父亲的病情,说是我争取下周一请假回去,大哥同意。
  周六中午与张兄的酒聚虽说浓烈,但父亲病痛的影象,一直缠绕在脑海,时时煎熬着我的内心,与张兄分手后,仓促回到下榻,在房间坐立不安,似乎父亲痛苦难忍的脸就在眼前晃动,也许酒劲的作用,头脑一热,立马不加思考的做出了决定,请假立即回家。我如实向单位和驻京领导请假,得到准许后,预订最早回家车票,北京南至南京南,18:35车次。
  高铁下车,妹夫艳开车接站,到三十里外的父母租住乡村的家,已是晚上九点。兄妹家人都在等着我的归来。
  回家才知道,父亲病情发作至下午,突然好转,而且起床饭后,还与家人勉强打了几盘麻将,但对于病情发作的事似乎不怎么记得。
  虽说病情好转,家人认为不是好的兆头,商量准备周一带父亲去医院复查,晚上,妹妹们都已回城,我住下与大哥陪护父亲。
  从周一(11月26日)带父亲复查到今天大妹来给父亲包水饺,父亲的病每况愈下,回想父亲这几天经受的病的折磨,和父亲生命的倒计时来临,晚上,躺在父亲的沙发上陪父亲,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与家人陪同父亲的这些天的情景,又历历在目的呈现在眼前。
  我想很有必要,记录下家人与父亲最后时光的每一天,珍惜与父亲的最后陪伴的每一天,也算是做儿女的一种依依不舍的无奈的团聚与告别。
  
  二
  11月26日(周一),大哥在家照顾年迈的母亲,顺便去村里为父母交上医疗保险金,我与妹夫艳开车带父亲去医院复查。
  按父亲自己的说法,病已经好了,只是不定时的疼痛和便秘,结果,早上去医院之前,却意外的大便,弄脏了衣裤,这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突发现象。
  依照主治大夫的安排,做了血常规,彩超,胸腔透视,检查结果可想而知,比先前的复查更不容乐观,病变持续加重,术后的胸积水在增加,又发现了肾积水,这是家人预料到的。
  生病前的父亲,虽是年过八旬,但身体健壮,承包果园十余亩,一人干得绰绰有余。自从一年前,农村城市化改造,土地征收,旧村拆迁,搬到外乡暂住,身体开始出现毛病。
  自去年九月份得带状疱疹后,病魔开始缠身,今年八月份查出恶性肿瘤,结肠癌晚期。手术虽说成功,但癌细胞已出现转移,这是医学上的难题,手术只能延缓生命,但不能治愈。随后便是化疗,胸积水,穿刺手术,便秘灌肠。截止今天,父亲年内已住院四次。八十五岁高龄,受尽了手术和病痛的折磨,从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让病魔消耗的不到百斤。
  医生也郑重告知,父亲的病只能顺其自然了,活一天算是赚一天了。这话虽然不中听,家人也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这次复查,医生说没住院的必要,只是给开了药方,让回家就近卫生室给父亲输液。家人考虑也是,回家既能给父亲打针,还能照顾年迈的母亲。
  拿着医生的方子,带着父亲回家。与大哥商量,周二(11月27日)开始给父亲去卫生室输液。
  
  三
  父亲住处与卫生室相聚二百来米。事先与卫生室赵大夫约定好,周二早上便将父亲带到卫生室输液。抗生素,脂肪乳,利尿药物等,这都是针对父亲的病下的药。
  输液需要四个半小时,从早晨八点,要输到中午十二点半。我陪护父亲,大哥在家照顾母亲及家务。这天父亲的表现倒没有意外,输液后感觉病痛轻些,只是身体依然乏力没劲,这也是需要输液的愿因。父亲没有气力,只是营养跟不上,饭只能吃点流食了。
  第一天输液回家后,与大哥商量,第二天(11月28日)早晨七点开始输液,省得耽误午饭。因为大哥与父亲同住,我要下午回城小家居住,第二天一早坐公交赶来,陪父亲输液。
  第二天一早坐公交往父母家赶的路上,大哥打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复发了。早晨大哥做好饭让父亲起床,结果,父亲穿衣服时,大哥发现了异常,父亲不停的穿衣脱裤,穿裤脱衣,连续不断的进行,无论大哥怎么劝说,就是不听,只好任其如此。
  待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家后,父亲仍在继续。看到父亲皮包骨的没有血色的干枯的脸,骨瘦如柴的病弱的细腿,心疼不已,直到上午十时才停止重复穿衣动作,输液只好改到下午进行。
  父亲“病”的复发,很快传到三个妹妹那里。为了父亲的病,可谓是千方百计,给医院医生联系,说可能是小脑萎缩,不妨到医院做个脑CT。但家人为了父亲的病,还是“信”了一回农村的迷信。
  家人认为父亲的“病”有两种可能,一是前些日子,旧历十月初二,家人给今年清明时节迁祖坟到公墓,立的碑不适,给父亲带来的“邪气”引起;二是,父亲是租住外人平房,可能是房屋的不适带来的“邪气”致父亲病发。
  小妹出于好意,通过朋友联系了一位北京“有名”的道士,晚上来家为父亲做法事。我虽不信,但为了父亲的病,只好“听天由命”的破费“信”一回。
  五大三粗,高条个头,一身道袍,长发垂肩的道士来家后,一脸的严肃,家人顿感“肃然起敬”,不敢做声,任其一本正经地为父亲祈祷驱邪,香案供桌齐全,满屋子香雾缭绕,折腾一个多小时后,法事结束,说是父亲的“邪”病好了,没事了,家人十分的感激。
  第二天(11月29日)父亲“邪气”暂时没犯,当时还真以为道士能去驱邪呢。
  
  四
  11月30日(周五),一早,当我坐公交从城里来给父亲继续输液时,大哥又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复发了,我听后心头一怔,头脑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道士的“驱邪”不灵?其实,道士的把戏信不得。
  这次父亲起床后,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准备喝蜜水时,症状出现,手端水杯,把蜜水从杯子里倒进又倒出,反复折腾,把蜜和水全都撒在茶几和地面上,又连续折腾了几个小时,结果,上午输液没有去成。等父亲病症结束,问他怎么回事,却什么也记不起来,真不知父亲这是得的啥病。
  自从增加这怪病以来,父亲的饮食彻底打乱,每天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而且,到了喝水都不能下咽的地步。晚上,我没有回城,陪父亲。
  晚上睡觉的父亲,被病痛折磨的撕心裂肺的呻吟声,让做儿子的心感到万分纠结和无奈。
  还好,总算熬到了明天,迎来了不可预见的周六(12月1日)。
  父亲早晨还是很顺利的起了床,但是,早饭几乎没吃,只是喝点面条汤,面条一根也吃不进,几天的输液仍在进行,效果始终看不到一点,家人心想,打针总比不打好,至少对家人还是个安慰,兴许药力到了会出现奇迹。
  带着这个渴望,又给父亲在家输了半天液。每打完一次针,总要问父亲,感觉怎样,父亲总是说,身上一点劲也没有,没有食欲,肚子仍是阵阵疼痛,这让儿子实在无语。
  看来不是药物不起作用,而是,父亲的病正在不断加重。这也证实了医生的忠告,这是怎样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忠告啊。父亲走路,到了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父母“送老”的衣服,十几年前本家婶子们已经做好,这是农村千百年来的风俗习惯。做的只是不全,上午妻嫂妹妹们,又趁父亲不备,将“送老”被褥缝制完毕,家人已经预感到,父亲的来日不多了。
  做父亲的工作,明天(礼拜)继续输液,父亲拒绝了。
  从北京回来,一直忙于父亲的病,还没来得及看望同样有病的岳母。与大哥嘱咐,好好照顾父亲,我与妻12月2日(礼拜天)进城看望岳母。
  在岳母家里,大哥又打来电话,父亲的“病”又发作了,我的心一阵紧缩,这可如何是好,我只能跟大哥说,周一我回去,不然再给父亲输液,我也是不知所以的跟大哥应付着,实在感到无回天之力的绝望。
  12月3日(周一),我老早赶到父亲身边,父亲起床,吃饭后坐在沙发上,全身弧圈着,两眼禁闭,虽然没有发出疼痛的呻吟,但痛苦的表情,依然从面部表情中看得出来。
  我劝父亲再去输液,父亲仍是拒绝,我只好去村诊室结了前段输液的账。
  晚上没回家,继续陪伴父亲。我和大哥不愿提到的问题,还是在父亲隔间的厨房里偷偷商量着。
  那就是,不得不面临的父亲可能随时到来的后事的准备。
  晚上,继续陪伴因疼痛而呻吟不止的病重的父亲。
  
  五
  2018年12月5日,星期三,雪。
  父亲昨天白天里还算平静,没有类似“病”的复发,但是到了晚上的下半夜,父亲突然急促地哀嚎起来,凄凄惨惨,着实让人揪心。
  佝偻的病身趴在床上,朝外斜侧的头部,合着双眼,皱着眉头,只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唉吆”声,不知是在表达着怎样的苦痛。
  我起身站在父亲的床前,大声询问着耳背的父亲,“想怎样?”。父亲说是浑身的疼,想喝水。我给父亲倒上温水,父亲艰难地喝着,即使是喝水,都是如此的艰难。下半夜,父亲起夜两次,喝水三次,整个身子折腾的够呛。
  停了两天的输液,看来还得继续进行。
  今天一早起床,点着土暖气炉子,准备早饭。小妹突然打来电话,说是与大妹在来父亲家的路上,问是否买早饭,我说,不用。小妹单位停电没上班,约大妹同来的。
  大妹伺候父亲艰难地起了床,母亲身体康健,早已起床坐在屋子里抽烟。准备好早餐,父母,大哥,我和两个妹妹一块吃了早餐。父亲只是喝了半碗掺入蛋白粉的鸡蛋汤。
  我与家人商量好,先去村卫生室,让大夫给父亲来家输液,我回城家里办点事,下午去医院找同学光,咨询一下父亲病情治疗的有关事宜。
  预报今天有雪,早上只是阴沉着天,还没有落雪。我还是带上伞,从卫生室安排好后,步行三里地,坐上了进城的公交车。
  一路无语,坐在靠窗的公交车上,望着濛濛星星似乎开始落雪的天空,思绪总离不开病魔缠身的父亲。
  回城里的家,妻上班。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久违不用的公众号:品读论道。敲打键盘,沉重地留下了一行字:《记事》篇: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光(1),匆匆将与父亲的心灵对话初始篇铭记在里面。
  午时,葱花水泡煎饼后,躺在沙发不觉间进入梦乡。
  按照事先电话相约,下午三时准时与同学光医院见面。关于父亲住院及有关事宜,与光做了周密细致的安排。
  坐公交回父亲家的路上,不算大的雪花,已是纷纷落下,天气明显地冷了起来,我此时的内心似乎也是彻骨的冰凉,不知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明天医院若是有床位的话,父亲该是在医院了。
  妹夫艳在董家公交站点接我,开车回到了家,已是傍晚的五点。
  大哥,大妹,小妹都在家等我的消息。背着父母,在厨房把父亲住院的有关事情作了交代,初步达成一致。
  大妹,小妹没有吃晚饭,跟着艳的车回到自己的家。
  晚饭,父亲只喝了几口掺营养粉的小米糊糊,在和大哥的劝说下,父亲七点半就睡下了,晚上到底父亲怎样的病痛煎熬,天知道。
  我默默祈祷,父亲晚安。
  
  六
  2018年12月6日,星期四,阴。
  本以为很难熬的昨天晚上,确是奇迹般地度过。父亲一晚上睡得很坦然,似乎已经没有了病的苦痛。我也似睡非睡地迎来了天明。
  这可能与大哥的提醒,睡前给父亲吃了一片“安定”有关,还是有别的原因?
  早晨一觉醒来,先将农村特有的土暖气炉子点着,尽早让父母享受炉子带来的温暖。
  天已微明,濛濛泷泷透着阴沉,地面一片洼水,那是昨天小雪显现的精灵。
  父母依然睡着,不声不响,我心略安然。
  做好早饭,搀扶父亲起床,“病”未复发,很是欣慰。与父母大哥早餐,父亲主食未进,只是掺和蛋白粉的鸡蛋汤半碗勉强咽下。
  二妹知道父亲要进医院,早饭后也急急赶来。今年父亲再住院就是第四次了,二妹早已知道住院该准备的东西,进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
  光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医院床位很紧,暂时没有床位,要等有出院的病人后方可,我答应说晚不了,先等等,实际内心恨不能马上把父亲送进医院,医院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救命稻草。
  父亲是知道住院的,昨天已做通工作,今天似乎早有准备,让二妹把内衣内裤棉拖鞋准备好,实际二妹早已备齐住院所有物品,大包小包堆满了整个大茶几。父亲躺在有暖气片的靠墙的躺椅上,时不时合上眼,张着嘴呵呵的呼噜一番,表情还是满脸的痛苦状。这是父亲临终前,我们兄妹家人陪伴病重的父亲23天留下的真实文字。清明节来临,让我们再重温陪伴父亲的那段生死离别的骨肉情深。
  
  一
  今天是公历2018年12月4日。
  这是父亲病重的第十天,也是我驻京工作请假提前回来照顾父亲的第十天。
  十天前的11月24日,周六中午,在北京准备与老乡张兄在积水潭附近的饭店小聚,坐地铁去的路上,接到老家大哥打来的电话,说是父亲突然病情发作,从早上开始到中午,在床上两只胳膊重复不间断的从被窝里伸出伸进,家人劝说便急躁不安,谁的话也听不进,无奈大哥给我打了电话。
  除父亲不知道真实的病情外,家人都知道父亲患得是结肠癌晚期。莫非是癌变转移?我与大哥电话沟通,要密切关注父亲的病情,说是我争取下周一请假回去,大哥同意。
  周六中午与张兄的酒聚虽说浓烈,但父亲病痛的影象,一直缠绕在脑海,时时煎熬着我的内心,与张兄分手后,仓促回到下榻,在房间坐立不安,似乎父亲痛苦难忍的脸就在眼前晃动,也许酒劲的作用,头脑一热,立马不加思考的做出了决定,请假立即回家。我如实向单位和驻京领导请假,得到准许后,预订最早回家车票,北京南至南京南,18:35车次。
  高铁下车,妹夫艳开车接站,到三十里外的父母租住乡村的家,已是晚上九点。兄妹家人都在等着我的归来。
  回家才知道,父亲病情发作至下午,突然好转,而且起床饭后,还与家人勉强打了几盘麻将,但对于病情发作的事似乎不怎么记得。
  虽说病情好转,家人认为不是好的兆头,商量准备周一带父亲去医院复查,晚上,妹妹们都已回城,我住下与大哥陪护父亲。
  从周一(11月26日)带父亲复查到今天大妹来给父亲包水饺,父亲的病每况愈下,回想父亲这几天经受的病的折磨,和父亲生命的倒计时来临,晚上,躺在父亲的沙发上陪父亲,翻来覆去不能入眠,与家人陪同父亲的这些天的情景,又历历在目的呈现在眼前。
  我想很有必要,记录下家人与父亲最后时光的每一天,珍惜与父亲的最后陪伴的每一天,也算是做儿女的一种依依不舍的无奈的团聚与告别。
  
  二
  11月26日(周一),大哥在家照顾年迈的母亲,顺便去村里为父母交上医疗保险金,我与妹夫艳开车带父亲去医院复查。
  按父亲自己的说法,病已经好了,只是不定时的疼痛和便秘,结果,早上去医院之前,却意外的大便,弄脏了衣裤,这也是一种不正常的突发现象。
  依照主治大夫的安排,做了血常规,彩超,胸腔透视,检查结果可想而知,比先前的复查更不容乐观,病变持续加重,术后的胸积水在增加,又发现了肾积水,这是家人预料到的。
  生病前的父亲,虽是年过八旬,但身体健壮,承包果园十余亩,一人干得绰绰有余。自从一年前,农村城市化改造,土地征收,旧村拆迁,搬到外乡暂住,身体开始出现毛病。
  自去年九月份得带状疱疹后,病魔开始缠身,今年八月份查出恶性肿瘤,结肠癌晚期。手术虽说成功,但癌细胞已出现转移,这是医学上的难题,手术只能延缓生命,但不能治愈。随后便是化疗,胸积水,穿刺手术,便秘灌肠。截止今天,父亲年内已住院四次。八十五岁高龄,受尽了手术和病痛的折磨,从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让病魔消耗的不到百斤。
  医生也郑重告知,父亲的病只能顺其自然了,活一天算是赚一天了。这话虽然不中听,家人也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这次复查,医生说没住院的必要,只是给开了药方,让回家就近卫生室给父亲输液。家人考虑也是,回家既能给父亲打针,还能照顾年迈的母亲。
  拿着医生的方子,带着父亲回家。与大哥商量,周二(11月27日)开始给父亲去卫生室输液。
  
  三
  父亲住处与卫生室相聚二百来米。事先与卫生室赵大夫约定好,周二早上便将父亲带到卫生室输液。抗生素,脂肪乳,利尿药物等,这都是针对父亲的病下的药。
  输液需要四个半小时,从早晨八点,要输到中午十二点半。我陪护父亲,大哥在家照顾母亲及家务。这天父亲的表现倒没有意外,输液后感觉病痛轻些,只是身体依然乏力没劲,这也是需要输液的愿因。父亲没有气力,只是营养跟不上,饭只能吃点流食了。
  第一天输液回家后,与大哥商量,第二天(11月28日)早晨七点开始输液,省得耽误午饭。因为大哥与父亲同住,我要下午回城小家居住,第二天一早坐公交赶来,陪父亲输液。
  第二天一早坐公交往父母家赶的路上,大哥打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复发了。早晨大哥做好饭让父亲起床,结果,父亲穿衣服时,大哥发现了异常,父亲不停的穿衣脱裤,穿裤脱衣,连续不断的进行,无论大哥怎么劝说,就是不听,只好任其如此。
  待我一个小时的路程到家后,父亲仍在继续。看到父亲皮包骨的没有血色的干枯的脸,骨瘦如柴的病弱的细腿,心疼不已,直到上午十时才停止重复穿衣动作,输液只好改到下午进行。
  父亲“病”的复发,很快传到三个妹妹那里。为了父亲的病,可谓是千方百计,给医院医生联系,说可能是小脑萎缩,不妨到医院做个脑CT。但家人为了父亲的病,还是“信”了一回农村的迷信。
  家人认为父亲的“病”有两种可能,一是前些日子,旧历十月初二,家人给今年清明时节迁祖坟到公墓,立的碑不适,给父亲带来的“邪气”引起;二是,父亲是租住外人平房,可能是房屋的不适带来的“邪气”致父亲病发。
  小妹出于好意,通过朋友联系了一位北京“有名”的道士,晚上来家为父亲做法事。我虽不信,但为了父亲的病,只好“听天由命”的破费“信”一回。
  五大三粗,高条个头,一身道袍,长发垂肩的道士来家后,一脸的严肃,家人顿感“肃然起敬”,不敢做声,任其一本正经地为父亲祈祷驱邪,香案供桌齐全,满屋子香雾缭绕,折腾一个多小时后,法事结束,说是父亲的“邪”病好了,没事了,家人十分的感激。
  第二天(11月29日)父亲“邪气”暂时没犯,当时还真以为道士能去驱邪呢。
  
  四
  11月30日(周五),一早,当我坐公交从城里来给父亲继续输液时,大哥又打来电话说,父亲的“病”又复发了,我听后心头一怔,头脑一片空白,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道士的“驱邪”不灵?其实,道士的把戏信不得。
  这次父亲起床后,坐在茶几旁的沙发上,准备喝蜜水时,症状出现,手端水杯,把蜜水从杯子里倒进又倒出,反复折腾,把蜜和水全都撒在茶几和地面上,又连续折腾了几个小时,结果,上午输液没有去成。等父亲病症结束,问他怎么回事,却什么也记不起来,真不知父亲这是得的啥病。
  自从增加这怪病以来,父亲的饮食彻底打乱,每天只能喝些汤汤水水,而且,到了喝水都不能下咽的地步。晚上,我没有回城,陪父亲。
  晚上睡觉的父亲,被病痛折磨的撕心裂肺的呻吟声,让做儿子的心感到万分纠结和无奈。
  还好,总算熬到了明天,迎来了不可预见的周六(12月1日)。
  父亲早晨还是很顺利的起了床,但是,早饭几乎没吃,只是喝点面条汤,面条一根也吃不进,几天的输液仍在进行,效果始终看不到一点,家人心想,打针总比不打好,至少对家人还是个安慰,兴许药力到了会出现奇迹。
  带着这个渴望,又给父亲在家输了半天液。每打完一次针,总要问父亲,感觉怎样,父亲总是说,身上一点劲也没有,没有食欲,肚子仍是阵阵疼痛,这让儿子实在无语。
  看来不是药物不起作用,而是,父亲的病正在不断加重。这也证实了医生的忠告,这是怎样的让人难以接受的忠告啊。父亲走路,到了需要人搀扶的地步。
  父母“送老”的衣服,十几年前本家婶子们已经做好,这是农村千百年来的风俗习惯。做的只是不全,上午妻嫂妹妹们,又趁父亲不备,将“送老”被褥缝制完毕,家人已经预感到,父亲的来日不多了。
  做父亲的工作,明天(礼拜)继续输液,父亲拒绝了。
  从北京回来,一直忙于父亲的病,还没来得及看望同样有病的岳母。与大哥嘱咐,好好照顾父亲,我与妻12月2日(礼拜天)进城看望岳母。
  在岳母家里,大哥又打来电话,父亲的“病”又发作了,我的心一阵紧缩,这可如何是好,我只能跟大哥说,周一我回去,不然再给父亲输液,我也是不知所以的跟大哥应付着,实在感到无回天之力的绝望。
  12月3日(周一),我老早赶到父亲身边,父亲起床,吃饭后坐在沙发上,全身弧圈着,两眼禁闭,虽然没有发出疼痛的呻吟,但痛苦的表情,依然从面部表情中看得出来。
  我劝父亲再去输液,父亲仍是拒绝,我只好去村诊室结了前段输液的账。
  晚上没回家,继续陪伴父亲。我和大哥不愿提到的问题,还是在父亲隔间的厨房里偷偷商量着。
  那就是,不得不面临的父亲可能随时到来的后事的准备。
  晚上,继续陪伴因疼痛而呻吟不止的病重的父亲。
  
  五
  2018年12月5日,星期三,雪。
  父亲昨天白天里还算平静,没有类似“病”的复发,但是到了晚上的下半夜,父亲突然急促地哀嚎起来,凄凄惨惨,着实让人揪心。
  佝偻的病身趴在床上,朝外斜侧的头部,合着双眼,皱着眉头,只是一阵紧似一阵的“唉吆”声,不知是在表达着怎样的苦痛。
  我起身站在父亲的床前,大声询问着耳背的父亲,“想怎样?”。父亲说是浑身的疼,想喝水。我给父亲倒上温水,父亲艰难地喝着,即使是喝水,都是如此的艰难。下半夜,父亲起夜两次,喝水三次,整个身子折腾的够呛。
  停了两天的输液,看来还得继续进行。
  今天一早起床,点着土暖气炉子,准备早饭。小妹突然打来电话,说是与大妹在来父亲家的路上,问是否买早饭,我说,不用。小妹单位停电没上班,约大妹同来的。
  大妹伺候父亲艰难地起了床,母亲身体康健,早已起床坐在屋子里抽烟。准备好早餐,父母,大哥,我和两个妹妹一块吃了早餐。父亲只是喝了半碗掺入蛋白粉的鸡蛋汤。
  我与家人商量好,先去村卫生室,让大夫给父亲来家输液,我回城家里办点事,下午去医院找同学光,咨询一下父亲病情治疗的有关事宜。
  预报今天有雪,早上只是阴沉着天,还没有落雪。我还是带上伞,从卫生室安排好后,步行三里地,坐上了进城的公交车。
  一路无语,坐在靠窗的公交车上,望着濛濛星星似乎开始落雪的天空,思绪总离不开病魔缠身的父亲。
  回城里的家,妻上班。打开笔记本电脑,上了久违不用的公众号:品读论道。敲打键盘,沉重地留下了一行字:《记事》篇:父亲人生的最后时光(1),匆匆将与父亲的心灵对话初始篇铭记在里面。
  午时,葱花水泡煎饼后,躺在沙发不觉间进入梦乡。
  按照事先电话相约,下午三时准时与同学光医院见面。关于父亲住院及有关事宜,与光做了周密细致的安排。
  坐公交回父亲家的路上,不算大的雪花,已是纷纷落下,天气明显地冷了起来,我此时的内心似乎也是彻骨的冰凉,不知父亲现在是什么样子,明天医院若是有床位的话,父亲该是在医院了。
  妹夫艳在董家公交站点接我,开车回到了家,已是傍晚的五点。
  大哥,大妹,小妹都在家等我的消息。背着父母,在厨房把父亲住院的有关事情作了交代,初步达成一致。
  大妹,小妹没有吃晚饭,跟着艳的车回到自己的家。
  晚饭,父亲只喝了几口掺营养粉的小米糊糊,在和大哥的劝说下,父亲七点半就睡下了,晚上到底父亲怎样的病痛煎熬,天知道。
  我默默祈祷,父亲晚安。
  
  六
  2018年12月6日,星期四,阴。
  本以为很难熬的昨天晚上,确是奇迹般地度过。父亲一晚上睡得很坦然,似乎已经没有了病的苦痛。我也似睡非睡地迎来了天明。
  这可能与大哥的提醒,睡前给父亲吃了一片“安定”有关,还是有别的原因?
  早晨一觉醒来,先将农村特有的土暖气炉子点着,尽早让父母享受炉子带来的温暖。
  天已微明,濛濛泷泷透着阴沉,地面一片洼水,那是昨天小雪显现的精灵。
  父母依然睡着,不声不响,我心略安然。
  做好早饭,搀扶父亲起床,“病”未复发,很是欣慰。与父母大哥早餐,父亲主食未进,只是掺和蛋白粉的鸡蛋汤半碗勉强咽下。
  二妹知道父亲要进医院,早饭后也急急赶来。今年父亲再住院就是第四次了,二妹早已知道住院该准备的东西,进家后便开始收拾起来。
  光从医院打来电话说,医院床位很紧,暂时没有床位,要等有出院的病人后方可,我答应说晚不了,先等等,实际内心恨不能马上把父亲送进医院,医院也是唯一值得信赖的救命稻草。
  父亲是知道住院的,昨天已做通工作,今天似乎早有准备,让二妹把内衣内裤棉拖鞋准备好,实际二妹早已备齐住院所有物品,大包小包堆满了整个大茶几。父亲躺在有暖气片的靠墙的躺椅上,时不时合上眼,张着嘴呵呵的呼噜一番,表情还是满脸的痛苦状。
  兄妹三与母亲坐在堂屋的沙发上,无言以对,都在焦急地等待医院有床位的通知。母亲更是沉不住气,因为父亲住院,家里没人照顾母亲,昨天大妹已经答应让母亲去她家,这也实在难为了大妹。每次父亲住院都是大妹把母亲接去伺候。大妹家里也有七八口的一大家人,还要洗衣做饭,照看一岁多的孙女,又要照顾八十八岁的母亲,我们其他兄妹都对大妹心存感激。
  时间似乎过得出奇得快,在期盼住院通知的煎熬中,不觉间已是中午,家人都没有了食欲,也隐隐感觉到下午医院有床位的可能性不大,心里也做好了明天住院的思想准备。
  但饭还是要吃的,兄妹三同时进入厨房,分头一阵忙活,很快备齐了饭菜。二妹给父亲下的混沌,端上桌,父亲也只是两眼看看,没有吃,只是用调羹喝了点汤水,随后依着沙发合上了眼。父亲不是不吃,而是病痛折磨的难以下咽,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想呕吐。
  饭后二妹收拾碗筷结束,伺候父母上床休息后,有事提前回城了,我和大哥只好趁此休息一会儿,等着下午医院的消息。
  没抱希望的希望终于在下午四点多来到了,光电话说,已有了床位,可带父亲去医院了,突来的喜讯倒有些不知所措了,幸亏事先收拾好了包裹,我赶紧给妹夫艳打电话,开车接父亲去医院。
  二十来分钟,艳车到,给父亲穿戴好,包括去大妹家的母亲,与大哥一行出了家门,坐车直奔医院。
  路上,我的心情是沉重的,父亲这次出门,是否是一次永无回头之日的远行……我不敢往下想下去,眼眶感觉浓浓的湿润,看着车内坐在身旁的老母亲,是否知道这是一次与老伴的生死离别?
  我突然想到了今天这个并不特殊的日子,12月6日。去年的今天,我的唯一的姑母,父亲的唯一的姐姐,八十九岁高龄的至亲,静静地合上了双眼,永远的离开了我们。
  父亲今天离开了家,冥冥之中,是想他的姐姐了么,还是姑姑……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恐惧。
  我默默地为姑姑祈祷,天堂安好。我默默祝愿父亲奇迹般地好起来,与儿孙永远相亲相伴到永远。
  先把母亲送到城郊的大妹家,不到二十分钟就到了医院。医护人员以优质快捷的服务,把父亲安顿好,并立马量血压,做心电图,抽血等医疗的准备工作。
  一切准备就绪,大哥回到乡下的家,明天白天还要来医院,妹夫艳为我备好点心,也匆忙于其他事务,我留下来晚上陪护父亲。
  大哥和艳走后,光来到病房,兄弟俩看着睡意朦胧的父亲,谈了半个多小时,光再三嘱咐,好好照看父亲,有事及时联系。光因公务在身,我催促光离开了病房。
  给父亲准备的稀饭,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不长时间就又呕吐出来,等于是一点没吃,反而又遭了一次呕吐的罪。
  妻下班回家,急忙电话打到病房,问询父亲住院情况,母亲安排好了没有,我一一回复了妻,放心上班,有情况及时告知。
  幸好护士给父亲打了止疼针,父亲慢慢地睡着了,但愿父亲睡个安稳觉,好好休息休息,夜里不再让病痛折磨的哀天呼地。
  艳买的点心,放在病房,我没有一点食欲,躺在父亲对面的空床上,拿起了手机,打开手机笔记软件,回想今天与父亲的相依相伴,把所见所想所感,慢慢地输入到了笔记里……
  明天怎样,我虔诚地为父亲祈祷。
  
  七
  2018年12月7日,星期五,云。
  昨天晚上护士给父亲注射的一剂止疼针,的确让父亲睡了个少有的安稳觉。凌晨三点醒来起夜小便一次,喝了些水,又睡着了,一觉睡到天明。
  自昨天午饭后至今,再没有犯重复动作的“乖病”,我由衷地庆幸父亲是否在慢慢好转。
  一早六点起床,洗刷完毕,父亲还没有醒,待到七点父亲微微睁开了眼睛,我问父亲晚上睡得怎样,说是“行”,虽然暂时不觉疼痛,反而身上开始瘙痒起来,我说是否是药物的作用如此,等医生上班查房再说。
  问父亲早饭想吃点什么,按照前几次的住院规律,父亲早餐是八宝粥,煎鸡蛋,小咸菜。这次反而十分的厌油腻,只要了八宝粥,小咸菜,我出去早餐后,顺便给父亲捎来。
  父亲只是喝了一份八宝粥的一半,便吃不下去,对父亲来讲,吃饭像是吃药般艰难,皱眉,呲牙咧嘴的硬咽下去,不一会儿,开始呕吐状,并立即开始用温水漱口。
  八点半大哥来到医院,我让大哥关照好父亲,按照医生的嘱咐,我去住院处去联网医保,去门诊开通父亲的身份证,到医院超市给父亲买蹲便盆,因为上午护士可能给父亲灌肠,父亲已是八天没有大便了。可以想象该是多么的痛苦。
  出病房门才知道,今天零下三度到七度。这也算是入冬以来最冷的天气了,医院主道两旁林立的树木下,落满了枯枝败叶,微风吹起,哗啦翻滚。更增添了寒冬的萧萧肃杀之气,给住院的病人多少带来些含沙射影的恐惧氛围。
  回到病房,父亲已开始输液,消炎止疼和脂肪乳等。止疼和营养都是必须的,不能吃饭的父亲,只能靠如此来维持身体的平衡了。
  大哥主要是白天陪护父亲,傍晚还要坐公交赶回三十里外的乡下照看着父母的家。中午,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我要回医院附近的家里休息办点琐事。以便晚上有精力陪护父亲。
  上午十点,离开医院回家,下午三点就赶到医院。
  这时父亲还继续输液,午饭还没有吃,看着父亲躺在床上,微微迷瞪的双眼,没有惊扰,与大哥默默坐在病房,无语地看着挂着的吊瓶和病床上的父亲。
  三点半我和大哥将正在输液的父亲叫醒,穿衣坐在床上,将早晨剩下八宝粥温热,还是痛苦状的勉强地喝了下去,药液继续输着。
  四点,大哥因事离开了医院。护士开始给父亲灌肠,这是很受罪的。父亲似乎也习惯了这遭罪,今年住的几次院,都少不了要灌肠多次。我配合护士费了好大的劲才完成,但没有立竿见影,过段时间大便没有排出来,也许肚子里确实没有东西可排了。因为这七八天里,父亲大多只是喝的汤汤水水。
  灌肠后不久,休班在家的大妹夫松到医院看父亲。妹夫工作很辛苦,兼两份工作,起早贪黑,还是不忘抽空来看望父亲,松的脸上布满了疲惫。
  我与松也是一个多月未见面了,在病房,聊着父亲,聊着家务,聊着工作,随意地聊着。
  半小时后,下班的小妹夫妇赶到医院。下午要来我是知道的,因为医生早已告知,要把父亲留下的浓密的胡子刮掉,这活只有小妹能做。
  平日里父亲最听小妹的话,而且经常给父亲刮胡子,这次却意外的坚决抵制,不让动,两手不停的摇动拒绝。迫于无奈,只好放弃。
  莫非父亲已经预测到自己病的未来?看到父亲反常的举动,我们心里都有一种不详的预感,父亲真的是病重了。
  下午五点的天,已是明显的黑了,我劝松和小妹夫妇回去,都很忙,三人待了会,与父亲告辞,便一块离开了。
  也巧,三人刚走,二妹夫妇来给父亲和我送饭了,二妹说,在医院遇见小妹夫来。我说是,刚离开。
  父亲继续合眼输着液。抗生素,人血白蛋白,利尿药剂。
  二妹夫妇也还没有吃饭,等了个把小时,父亲还没有输完液,我劝夫妇俩先回,把我与父亲的饭菜留下,叫醒父亲,二位与父亲简单说了几句话,准备走时,忽然听到走廊有女人凄惨的哭声,知道是噩耗传来了。
  我正巧路过到锅炉房冲洗餐具,发现医护人员仓促推着手术车,上面有个大大的“奠”字行头,拐进相邻的一个病房,里面的病人已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等着收尸了。
  我一阵毛骨悚然,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和场景?医院的肿瘤病房,是人间与地狱的交汇处,是人生挣扎的最后一道藩篱,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阴阳界了。
  我不敢多看一眼,不敢多想一步,闭眼,病房里满脑子的病死的鬼魂。
  二妹吓得不轻,绕道离开了医院。
  二妹给父亲做的海参大米粥,父亲输完液,也只是略微喝了几口。想喝就是喝不进去,我替父亲捏着一把焦急的汗水,只痛感爱莫能助。
  利尿剂确实管用,从晚上六点四十到八点,父亲已连续小便四次,只是每次有百十毫升的样子。
  八点五十了,父亲熟睡的呵呵声又响起了,但愿今晚又是一个好觉到天明。
  我默默的祈祷祝福着父亲。
  
  八
  2018年12月8日,星期六,云。
  昨天晚上睡觉的父亲,开始睡的还是不觉痛苦,因为是脚虚腿涨,肾积水的缘故,下午输液利尿剂后已是频尿四次。午夜过后只是小夜一次,由于糊里糊涂,全撒在床上了。
  值夜的护士很快换了床单,并嘱咐陪护的我,第二天准备尿布之类的东西,我很快地答应,父亲也在痛苦地呻吟声中睡到明天。
  今天早餐和没吃一样,二妹准备的大米海参汤只是象征性地喝了几口,便放下羹匙,迷迷糊糊地又躺在床上。
  昨天下午与大哥在病房,忽然想起了本家广河二叔的海军弟可能要吃“喜面”,因为军弟结婚一年,可能已生宝宝。带着探询的意思,拨通二叔的电话,果不其然,近日准备贺喜。同时,二叔问起父母近况,我如实告知父亲的病情,二叔惊讶,说是今天来医院看父亲。
  大哥因有事没来医院,父亲继续昨天的输液程序。
  上午九点多钟,二叔打电话说,已到医院,问父亲住哪个病房,我告知,十几分钟后,二叔领着一伙人来到病房,这倒让我感到震惊和感动。
  二叔和本家的叔婶家人们来看父亲了。
  父亲病房的二人包间,挤满了探视的家人,叔辈与父亲一个老爷爷。分别是广海大叔及婶子,广河叔,广恒婶子,广荣婶子,小美妹,海刚弟,小勇弟,侄子洋洋九人,代表族人前来探视父亲。
  叔婶们见到父亲病重的模样,都眼含泪水,几时不见,怎病成如此模样?由于全村拆迁,相邻八舍,租赁居住,各奔一方,相互很少联系,所以,父亲的病,没有告诉族人,当然无从知晓。
  叔婶弟妹们都送来了祝愿父亲康复的慰问金,我代表家人表示感谢。
  父亲除了病痛,脑子是清醒的。我一一介绍族人,父亲只是微微点头,艰难的抬一下右手示意,我看到了,父亲眼里那模糊的泪水。
  族人们依依不舍地与父亲道别,父亲目送族人离开了病房。
  父亲继续输液。
  中午近十二点,我的本家弟弟,开长途货车刚刚赶回的宗富,洋洋的爸爸,匆匆敲响了父亲病房的们,知道了他的大爷,我的父亲住院,急忙赶到,看到父亲的时刻,弟弟很是震惊。说,大爷那么好的身体。怎么说病就如此了呢,我看出了弟弟的心痛。
  与宗富弟前后脚,妻来到病房。为我拿来了准备长期驻院的衣食住行的日用品,把病房包间内的行头又作了重新规整调理。
  我与弟弟也是好长时间没有见面,只是偶尔的微信交流,在如此特殊的场合,兄弟俩推心指腹地谈了半个多小时。
  弟弟临走,给他大爷扔下一把钱,也是希冀父亲的早日康复的最真挚的心意。
  今天最糟糕的是给父亲输液的不顺,也是输的昨天的药,今天竞比昨天迟了一个多小时,让父亲多受了不少的罪。
  本来下午三点为父亲灌肠,硬是等到下午近五点钟。幸好二妹两口来医院,由于父亲已是不能走动,怕灌肠后来不及去厕所,二妹夫升专门去附近药店买的蹲便椅和防止尿床的坐垫。
  由于父亲体力的不支导致灌肠的不顺,今天又没有如愿排便。看来,如果不能排便,可能面临第三次灌肠,没有灌肠经历的人,怎知这是怎样的痛苦呢?
  输液直到晚上七点结束。还是少不了的利尿剂。我在病房陪护父亲,在边吃饭父亲边输液中结束。
  父亲一直躺在床上,没有排便的意思,反而晚上呕吐更是厉害,二妹给父亲喝的八宝粥,只是勉强吃了几口,但由于反胃,父亲陆续都吐了出来。
  倒是输液起了作用,直到晚上十点父亲睡觉,已是小便了四次。
  我看了手机上的时间,已是22时30分,父亲也打起了鼾声,我也感到了疲惫。在父亲对面的床上,熄灯躺下了。
  父亲该是没事了吧,我不敢睡实。
  
  九
  2018年12月9日,星期日,晴。
  昨天晚上的下半夜,父亲依旧是难以折磨的疼痛,夜晚起夜六次,最后一次是凌晨的三点五十了,床上小便后,给喝了几口水,都吐了出来,一阵折腾后,总算在天明前睡着了。
  六点钟,我起床,没敢打扰父亲,借此机会,抓紧洗刷。没有到外面早餐,只是从热水房提了热水,从家里拿来的生鸡蛋,用瓷碗浸了两个,简单吃了几片饼干,算是早餐。
  父亲基本失去自理能力,拉尿在床,时刻应该守在病床,一点都马虎不得。
  依平常,星期天应该是与妻去岳母家的时间,由于大哥今天赴本家广河叔家的公事,也只好亏欠岳母,暂时伺候重病的父亲了。
  虽说妹妹们每天都来看父亲,说起照顾父亲的拉撒,还是多有些不便之处,当哥的处理最是适宜。
  小妹一早打来电话,说是早饭后与大妹来医院,顺便带个小电饭锅,平时给父亲做点稀饭,浸个鸡蛋还是很方便的,我觉得也是。
  七点半还是不忍心地叫醒熟睡的父亲,趁护士没给父亲输液,抓紧将治便秘的乳果糖喝上,虽然父亲不情愿喝,还是“软硬兼施”地给父亲喝进去,说起让父亲喝点八宝粥,父亲皱着眉,微微地揺了一下头,我知道父亲是吃不进去的。即使吃进去,也会吐出来。
  不一会儿,大妹小妹结伴来到病房,急忙走到父亲窗前,询问父亲病状,饮食寒暖。我向妹妹说了父亲饮食情况,只是喝了点水,饭不想吃,但父亲言语中想喝点玉米面糊糊,正好妹妹带来了电热锅和小米面。
  我让小妹给父亲做点,不管是否能喝得下与否。
  小妹干脆利落的很快做好了,而且,还磕了鸡蛋在里面。此时,护士已经给父亲挂上了吊瓶。昨天的针输得艰难,今天护士重新给父亲换了针,效果很好,点滴十分的流畅。我心里也舒心了不少。
  大妹劝父亲喝点粥,小妹盛了薄薄的半小碗,正在准备喂父亲粥时,朋友建华兄两口子带着箱牛奶水果等来看父亲,两口子没让打扰父亲,父亲已是模糊认不出来人,寒暄几句后,我与他两口来到病房候诊室的沙发上多谈了一会儿,老朋友也多时不见,很是想念。
  送走客人,回到病房,我问妹妹,父亲粥喝得怎样,妹妹说,只喝了三口,就不喝了,这是我知道的。父亲清醒时,问他想吃什么东西,也说的很痛快,一旦做好了,让父亲吃,多是摇头,即使吃也就几口,不接着吐出来,也就烧高香了。
  时间过得也快,转眼间,兄妹三人陪护父亲,已近中午十二点了。我让妹妹看着父亲输液,我赶紧去医院食堂打了份菜,就让两个妹妹走了,因为在大妹家的母亲也需要照顾。
  我在病房沉闷不通的难闻的空气里,边吃饭边看着父亲输液。吃饭间,听见父亲翻身唉吆声,知道父亲要小便了,我放下碗筷,赶紧拿起尿壶,给父亲床上接尿。
  中午本来有睡午觉的习惯,硬是让父亲的病给矫正过来,父亲输液,必须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不留神,就有可能鼓针。开始眼皮打架,今天就习惯多了,输液的速度也明显快于昨天。
  虽说陪护病人枯燥,我倒感觉没有,我一边照看父亲,一边朱自清先生的《散文精选集》陪读于我。集子的开篇就是先生有名的《匆匆》:“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杨柳枯了,有再青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的时候。但是,聪明的,你告诉我,我们的日子为什么一去不复返呢……”
  是啊,从发现父亲的病,到病入膏肓,匆匆几个月的时间,看到病床上的判若两人的父亲,我想,父亲与亲人在一起的日子不多了,下辈子还有再见的机会么?我不敢再想下去。
  下午三点五十分,父亲总算结束了一天的输液,能安稳的睡个好觉了。
  然而,父亲却又开始难受起来,翻来覆去的不能入睡,而且,开始干咳呕吐,给父亲水喝,也是不时的吐,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可怜的老父亲,儿子真是爱莫能助啊!只能呆呆地守在您的身旁。渴望老天的大发慈悲于父亲。
  本家的小侄子洋洋短信于我,说是医院食堂有个朋友在里面,偷偷告知里面饭菜不要吃,太不卫生,父亲的几次住院,也没少吃食堂的东西,是否巧合,洋洋说后,感觉中午的菜确实有问题,肚子隐隐咕噜,似乎有拉稀的感觉。
  干脆,晚上不去食堂买炒菜了,只是买了根火腿肠,一包小咸菜,加上妹夫艳事先买好的五香花生,在病房喝了半碗,妻带来的五星二锅头。吃了一个二妹带来的煎饼,算是晚餐。
  中午的玉米鸡蛋糊糊给父亲专门留下,晚上用电热锅给父亲热好,让父亲趁热喝点,父亲只是说待会儿,从六点到七点了,还是没有喝的意思,我只好耐心等待,只要父亲说喝,立马热之。恐怕父亲又是只说不喝了。
  二妹本来给父亲与我送饭,我说不用了,爷俩的晚饭已凑合好了。
  我洗漱完毕,躺在父亲对面的床上,拿起手机,开始记录与父亲今天相伴的时光。
  七点二十,父亲终于发话了,要喝糊糊,我赶忙从床上下来,打开锅里的半碗糊糊,正好还热乎,插上吸管端到父亲跟前,父亲只是皱着眉头,轻轻地吸了一口,再不想喝第二口,我无奈的把碗拿走。
  给父亲盖好被子,父亲又张着嘴,呵呵的想困了。
  但愿父亲晚上睡个好觉,平安!
  
  十
  2018年12月10日,星期一,多云。
  今天也许是作为儿女最痛苦一天的开始,父爱如山,父亲每况愈下的病体,无疑便是家的地动山摇,让做儿女的惶惶不可终日。
  昨天晚上,本来一如既往的为父亲输完液,喂几口汤饭睡觉,然后,因父亲打了针利尿剂,晚上必须的为父亲多端几次尿壶。
  然而,适得其反的不如意。
  晚上八点,父亲已入睡,嘴始终张着,呵呵的喘着粗气。我一切准备停当后,也躺在床上,始终不敢有睡意。手捧一本消遣书,就是看不进去。唯恐父亲又要唉吆起来。
  有时,真是怕啥来啥,不长时间,父亲开始唉吆起来,我第一感觉就是父亲想排尿,问父亲怎的,尿尿。把尿壶给父亲,父亲比较清楚的自己把尿。尿毕,壶里尿明显少于前几次。半小时过后,又尿,尿毕,几乎没有,很是寥寥。第三次不慎尿床,立马换了尿不湿。第四次尿了十多分钟,等从父亲手里接过尿壶时,里面竞没有一滴尿,我以为父亲糊涂了。
  到了下半夜,父亲只是一味地的疼痛唉吆,而且,喊着尿尿,我以为父亲糊涂,只是放任,没有给父亲尿壶,只是随着父亲的难耐的呻吟,一块经历揪心难熬的痛心的折磨。
  好不容易熬到天明,父亲又迷迷糊糊的睡着了,负责任的护士例行量血压,测心率等,一下子把父亲弄醒,又开始了疼痛的唉吆声。
  我把父亲夜晚的反常说于护士,护士很专业的掀开父亲的被子,发现父亲小腹已经肿胀,轻拍似鼓鸣,护士立即给值班医生汇报,有尿不出,须插管排尿。
  我意识到病态的转移与严重。
  值班医生经过简单的检查,很快对父亲进行了尿道插管,开始很顺,排了二百毫升后不再排尿,经检查不是插管技术故障,而是另有病变。
  早上一上班,彩超医师便带着仪器为父亲检查,结果,肾积水,腹腔积水已超标,必须作医疗处理。主治医师李与科主任汇报,很快拿出方案,穿刺手术风险大,做保守治疗。
  大哥也很快从乡下赶来,医师李向兄弟俩说了父亲的病情和治疗方案,哥俩接受方案,但无形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哥俩的心中。
  父亲已是病入膏肓了,所谓的治疗也只能是减少痛苦的人为关怀了。父亲已是不进粮食十多天,靠药物和水来维持脆弱的病体。
  按照新的医疗方案,护士为父亲挂好输液后,我和大哥开始考虑父亲的后事了。
  首先考虑到父亲的亲表弟,应该来见表哥最后一面了,再就是父亲唯一的外甥,我的表哥延光。
  父亲一年住了四次院,没有告诉父亲的表弟和外甥,我的表叔和表哥。一是表叔都年老了,多年没有走动,这是农村亲戚的俗规,二是表哥退休后身体一直不好。
  但这次也是不得已,以免让父亲留下遗憾,再就是事后让亲戚埋怨。最后一面也许就是命中注定的最难忘的时刻,无论如何,成全应该成全的亲人吧。
  我与大哥统一意见后,先是因父亲另事给二妹,小妹打了电话,并说明了父亲病的恶化。随后,我即打通了两个表叔和表哥的电话。父亲与表叔说明父亲的情况后,都是从未有过的震惊!
  三个妹妹,妹夫升与艳都先后来到医院。
  上午十一时,两个表叔及表婶们,打车从三十里开外的乡下赶到医院。
  表叔表婶见到骨瘦如柴的父亲,泪如雨下,心疼溢于言表。毕竟六七十年的兄弟情深。
  表哥表嫂因送孙子上下学,只好赶早下午一点半到医院,因我连续医院陪父亲,中午回家休息,大哥接待表哥表嫂。那种对舅舅的心情,我是想象的到的,表哥表嫂在医院待了多时才因接孙子放学,才不得不离开父亲。
  我到医院已是下午三点。妹妹妹夫们也刚刚离开医院。父亲继续输液,我不敢打扰,难得父亲似乎没有痛苦的睡着了。大哥说,晚上嫂子,两个侄女及大哥的岳父来看父亲。我想大哥的岳父比父亲小一岁,也是病体连身,气管不好一直是老人的病痛,这也真难为老人家了。
  大哥下午是要回家的,因为乡下的家离不开大哥,大哥不想早走,非要陪护父亲,等末班车再回家。我与大哥陪护父亲,直到下午五点,大哥才离开医院,父亲仍在昏昏欲睡中输液。
  父亲的住院,一直没有告诉在外工作的女儿,我知道女儿十分的繁忙。但爷爷的病每况愈下,为了不留下没有见到过世姥爷一面的遗憾,我还是婉转的给女儿打了电话,没想到女儿说,近日处理完事务马上回家。我想,女儿是懂事的。
  晚上,嫂子要带娘家父亲和孩子来,我提前给上班的妻打了电话,妻说请假提前去医院。
  凑巧,晚上六点来钟,妻,嫂子们及大妹夫外甥君先后到了医院。亲戚大都好长没见面了,在这样的场合见面,虽然表面高兴,心里毕竟多少有些尴尬。嫂子的父亲,我的表叔见了父亲双手相握,久久不想放手,一个八十五岁,一个八十四岁,耄耋之年,而且,老兄弟俩六十年前就是老相识。
  我不敢让表叔多久留,毕竟身体不好。大约半个多小时后,嫂子与表叔及两个侄女晓蕾晨蕾离开了医院。
  随后,外甥君开车把大妹夫与妻先后送回家,我依然晚上陪护着父亲。
  父亲输完液,依旧的唉吆的疼痛,为了让父亲睡个安静觉,只好请求医护人员在八点来钟打了一针止疼剂,效果不错,除了夜里十点偶尔痛喊几声外,再没有听到呻吟声。
  我看着父亲罕见的没有痛苦的睡眠,我洗漱后也暂时痛快地躺在床上。但始终不敢睡着。
  拿起手机,静静地记录下今天与父亲的陪伴和亲朋的爱的瞬间。
  
  十一
  2018年12月11日,星期二,晴。
  昨天晚上八点医护人员给父亲的一剂止疼针,让我轻松了不少,针前一直不间断地为病痛折磨的哀嚎,让我不忍卒听。但针注射半小时后,父亲悄然呼呼入睡了,我心坦然了不少。
  然而,到了下半夜药力锐减,疼痛袭来。我以为可以安静迷瞪一会儿的觉,荡然无存了。这是父亲很少发出的痛苦的呼唤,“唉吆,我的亲娘啊!”连续的发生让我孤独无助又无奈。
  我知道,父亲是个坚强无比的人,从来都是艰难痛苦都压在心头,一个人承担,在家人和孩子们中间,从未见父亲掉过一滴眼泪。
  去年父亲患带状疱疹重度,原先并不以为是此病,等到病情严重住院,才知是痛苦程度最重的病症之一。父亲住院治疗半月,从未有过呻吟哀鸣的举动。据得此病过来人说,这种病就像从死神走了一圈,疼痛无以伦比,但父亲以坚强的毅力挺过来了。
  这次的疼得喊叫亲娘,可想而知,这种恶性疾病该是多么的顽固彻底。
  父亲撕心裂肺的不时地喊叫一直持续到天明,我也在揪裂肺的心疼父亲的无奈中艰难的迎来明天。
  该有什么好的方法让父亲熬过这病痛的一劫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父亲早晨依然不吃任何东西,只是断不了的白水漱口,并偶尔喝进一口水。已是惯例的早晨问父亲吃点什么,父亲除了要八宝粥外,就是小米糊糊。我知道父亲即使要了也吃不进嘴里,但必须给父亲准备。
  我给小妹电话说,给父亲炒点小米干面,为父亲热水浸泡喝,小妹说,二妹可从城里的家园小厨买点现成的。我与二妹联系好,二妹早饭后买来到医院。
  我只好用事先准备的红枣银耳粉代替小米面,早上给父亲热水泡了一纸杯。用吸管让父亲喝,父亲说是太甜,我只好诓骗说,这是医生嘱咐必喝的营养“药”,父亲才勉强喝了两口作罢。
  父亲还是疼得厉害,医院上班后,我只好先请求让医护给父亲注射止疼针,然后按常规输液。
  大哥来医院的路上说,坐公交半路转车,公交卡没钱了,须到公交公司充值后去医院,我答应没事。二妹两口已带着买好的小米炒干面来到医院。
  二妹是个细心人,已在家里把炒面熬成了粥,说是热水泡得效果不好,我说,再好父亲也是食不甘味了。
  与二妹前后脚,大哥也很快来到父亲病房。父亲依旧输液不止,并不时发出痛苦的喊叫,这让跟前的儿女一惊一乍的揪心。
  昨晚几乎一夜未合眼,嗜睡已成喜惯的我,感觉颇为乏力没有精神。我与大哥二妹交接伺候父亲的有关事宜后,二妹夫升开车把我送回家休息。
  妻近日不但辛苦工作,而且比从前更加细心地关注老公的饮食衣寒。早晨一早提前为我做好午饭。回家休息,午饭便是现成,内心十分感激爱妻。
  回家休息三部曲,电脑笔耕,午饭,睡觉。下午两点半醒来去医院。
  上午刚回家不久,本家广河叔的女婿玉民,我称妹夫,打电话说已到医院,不知父亲住哪病房,我告知妹夫并通知二妹,玉民两口来看父亲了。
  玉民是个比较懂事的人,精明能干,通情达理,人情世故练达,出国海员多年,是个打鱼能手,我对其印象看好。
  下午三点回到医院,二妹已回家,大哥一直守在父亲身边,输液还在继续。父亲还是睡觉迷糊一阵,再疼得咋呼一阵,兄弟俩只能干看着父亲遭罪,没有一点法子解除父亲病痛。
  已经摸出父亲饮食规律,只要父亲输液睡觉,尽量不要打扰,难得父亲安静片刻,只要父亲唉吆呼喊,就开始让父亲漱口喝水。因为父亲是张着嘴睡觉的,嘴唇抜干,喝水是必须的。
  看准时机,不间断的喂水给父亲。
  时间每天过得就是快,不觉间已是下午四点半,我催大哥回家,因为坐过公交回家须一个多小时的里程,而且,回家就已天黑。
  大哥还是不舍地离开了医院。
  与大哥前后脚,大妹,小妹两口一块进了医院,虽然都是家里家外忙于生计,抽空来医院三个妹妹始终没有忘记。鉴于父亲的病,几乎三个妹妹每天都来医院,为父亲忙前忙后地伺候。兄妹五人就是这样以不同的方式呵护这自己病重的可怜的父亲。
  晚上,我是一如既往的陪护父亲,趁妹妹照顾父亲的空,我出去快餐店买饭,破费猪肝一份,回病房。半小时后,我让大妹三人回家吃饭。病房晚上我全权陪护父亲。
  妹妹妹夫走后,置起简易餐桌,斟三两二锅头,就备好的五香花生,猪肝,看着稍微安息平静的床上的父亲,慢慢自饮打发难熬的晚上。
  酒虽香,但没喝出滋味,只觉五味杂陈,望着来日不多的父亲,泪水还是不住地盈满眼眶。
  昨天与外地工作的女儿说,抽空近日回家一趟,爷爷病的厉害,昨天晚上女儿微信三口的微信群“天涯共此时”,预订周四回家的高铁车。
  晚上,妻打电话说,女儿周末两天考试,很紧张,女儿只是不说,如果父亲近日没有突然变化,是否让女儿周一回来,我说,父亲应该没事,让女儿考试,爷爷会等自己的孙女回来的。
  夜已深,我坐在父亲对面的床上,看着张着嘴,艰难喘气的父亲,默默的心祝,晚安。
  
  十二
  2018年12月12日,星期三,晴。
  父亲的病在每况愈下中,时好时坏。白天还算稳定,昨天夜晚的经历又是让人揪心。
  知道父亲不时的受病的折磨而唉吆声声,为此,昨天傍晚六点来钟,就让医护给父亲预先打了一剂止疼针。看来效果不错,但到了夜里十点,父亲身上的药力下去了,开始了以往的不停的疼痛唉吆。
  我坐在父亲对面的床上,看着父亲,合着眼,张着嘴,仿佛父亲拔干的嘴里会放出火,我不时用吸管让父亲润吸,父亲是喝两口,吐两口,然后,再艰难的吸进嘴里咽下两口。随后,又在床上呻吟哀鸣。
  这样不停地叫喊,我不知道啥时熬到天明,我只好请求医护又给父亲注射一剂止疼药。说来也巧,下半夜父亲却睡得很好,再没有发出刺耳的揪心的唉吆声,我也惊恐不安的睡到天亮。
  到了早晨六点,我起床洗刷完毕,父亲还呵呵的睡着,不忍心惊醒父亲,按以前是要喊醒父亲,问问父亲吃什么早餐,好出去给父亲准备。现在已是用不着了,父亲只是喝几口炒面糊糊或是温水罢了。
  我放心而快步到医院对过快餐店打了份早餐,就匆匆往病房赶,深怕父亲有什么意外。回病房后看到的仍是父亲熟睡的样子,我以为是否有些不好苗头的反常?
  我边吃早餐,边想着什么。
  我忽然想起昨天下午大哥与我说的一句话来,“你中午回家休息,科主任及医护来病房看父亲,临出门,听见主任说,明天不用打那药了”,大哥没细听,也没找医生核实。
  大哥今天去本家广河叔家“公事”去了,广河叔喜得千金孙女,满月喜宴酒。一早二妹电话说,中午替我照顾父亲,让我回家休息,我说有空就来吧,父亲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等父亲醒了,我喂了几口汤饭和白水,就歪头又睡了,不交流不说话,自打这次住院就开始这样了。
  一般医护人员一上班就开始给父亲输液,这次到了八点半还没有,心想也好,父亲没有唉吆,看上去睡得安稳,可以减少痛苦的多睡一会儿。
  期间同事涛,带着一箱奶来病房看父亲,事先打了电话,这我是知道的。说来也巧,她母亲因病也在医院住院,前两天,我们在医院偶遇时,彼此知道的。而且,同时也知道了科大的共同的朋友德宝因病也住了院,与父亲同一层相邻病房,这是我告诉涛的。从父亲病房出来,我们一块顺便看了德宝,其妻陪护身旁。朋友脸色还好,正躺在床上。
  直到九点,护士才给父亲输液,而且,只输了一袋消炎药,没有了脂肪乳。我这才想起大哥的话,父亲的血管已经进不去浓浓的脂肪乳了,这可是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啊,我很震惊,这如何是好?
  我想问一下医生是怎回事,没有找到主治大夫,我想,也许医生会有法子的,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二妹和小妹夫艳一块进了病房。我把父亲的情况告诉了他俩。都是一个想法,父亲病又加重了。
  今天上午一个反常的情况,父亲醒了后,不再吆喝疼痛,而是,静静地两眼直望着天花板,似乎发着呆,莫非有了什么预感?
  二妹和小妹夫一直劝我回家休息,二妹给父亲又熬了炒面粥,我告诉二妹怎样想法子让父亲多喝点,大约不到十点我离开医院,病房的氛围压抑的很,回家睡觉是次要的,出来透透新鲜空气,也确实很有解压的必要。
  中午没敢在家多睡,下午两点就匆匆赶到医院,二妹与小妹夫艳还没吃饭呢,在医院有饭也难以下咽,这是确实的,除非不得已才吃在医院。
  还好,二妹与艳正在病房给父亲喂米汤,已是喝了不少,大约有纸杯的一半,这也算奇迹,一般是喝一二小口,有时还不如吐出的多。
  输液又增加了一样,但不是脂肪乳,难道真的输不进去了?我让他俩回家吃饭。
  走后不久,惊喜地看见护士拿来了脂肪乳,并且换药后,点滴的很流畅,我一颗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起码维持延长父亲生命的液体,又继续流入父亲的血液。
  输液慢慢地进行,下午三点多后,父亲又开始了唉吆的疼痛声。我开始用吸管给父亲喝水,已减少痛苦和嘴巴的干枯。
  下午大哥打来电话,说是明天与父亲一个爷爷的本家大姑,三叔,四叔家人来看父亲。因为彼此住的远,再加上都不知父亲住院,直到现在才知道父亲的病情状况。父亲病得已经知道末日,叔兄弟妹一场,来看看父亲也是理所当然的。
  五点已是傍黑,父亲不停地开始唉吆叫喊,我让护士提前给父亲打了止疼针,从昨天打针的情况看,药力也就持续五六个小时,夜里十一点左右还要一针。
  下午从家里带来妻准备的咸鸡蛋和煎饼,以应急。晚上没出去买饭,在病房,白碗里倒了些二锅头,就着咸鸡蛋和五香花生,陪伴着病床上输液的父亲,慢慢品着无滋无味酒肴……
  打了止疼针后,父亲慢慢停止了呻吟,进入暂时的睡眠状态,直到晚上九点,才算输完了液。包括人血白蛋白等。
  夜里如何,父亲还是疼痛的吆喝么,我心里惴惴不安。心想,下半夜的止疼针还是要打的吧。
  
  十三
  2018年12月13日,星期四,晴。
  昨晚下半夜的止疼针也确实场面了一次,竟让父亲安安静静地睡到天明,我心里充满了侥幸和燃起了一种对父亲希望的期待。
  父亲几天来一个经常性的动作就是用右手挠上身和胳膊,由于父亲的不交流,以为是输液的副作用,后来才知道,父亲已是多天没洗身子了,身上阵阵的瘙痒,我知情后,趁着父亲没有唉吆的叫喊,抓紧给父亲用温水擦洗身子。
  父亲出奇的配合,虽然不说话,父亲心里是明白的,脱掉父亲的上衣费了好大的劲,因为动哪个部位都似乎钻心的疼痛。下体一只是裸着的,而且还插着导尿管。
  我小心翼翼地,从头到脚的给父亲擦洗了两遍,把二妹给父亲准备的干净的内衣慢慢的穿上,父亲轻轻地躺下了,脸上的表情似乎是感到了满意。
  父亲早餐的汤水也比昨天多喝了几口。
  我收拾完毕,给准备上午来医院的二妹打电话,捎些洗衣粉,中午把父亲换下来的内衣洗一洗,二妹说,知道了。
  早晨六点许,妻就打来电话说,女儿已坐地铁往北京南站赶,早8:36分的车。这也看出了半年没回家的女儿的归心似箭和迫切见爷爷一面的赤子之情,毕竟爷孙一场几十年。
  医院一上班大哥就来了。
  上午10点30许,女儿打电话说,马上到站,下车后打车直接去医院,我说医院门口等。
  十分钟左右在门口等女儿时,本家大姑,三叔,四叔一家五人也来到医院,我告诉他们父亲的病房,我稍后就到。
  见到女儿后我们一块来到附近超市,女儿给爷爷买了些营养品,就一块进了医院,一大家人都在病房,看着输液的父亲,心中的沉重可想而知。
  女儿来到爷爷病床前,喊了声爷爷,这时的父亲还算清醒,也认出了孙女,脸上浮出难得的牵强的笑意。
  临近中午,二妹来医院看父亲并为父亲熬了稀粥,除二妹在医院陪父亲外,大哥,女儿及来的本家姑叔婶一行八人到医院附近饭店聚餐。
  也许是本家多时不见,特别是远在外乡村的大姑更是见次面不容易,尤显得聚餐的必要。餐桌上三叔,大哥与我三人喝一瓶多金泰山酒,也许是心情的问题,我和大哥感觉似乎喝的超量。
  吃完饭,大姑三叔他们就直接去了附近的四叔家。
  我和大哥及女儿又回病房。大妹小妹不一会儿也从家里来到病房,加上中午陪父亲的二妹,兄妹五人都到齐了。由于女儿下午还要看奶奶,晚上去姥姥家吃饭。随后来的二妹夫开车把她们拉走了,一快去了大妹家,母亲在那里,我让女儿从病房拿了些水果奶等。
  她们走后,我让大哥下午早早的回家了。我一个人在病房照顾父亲继续输液直到傍晚六点才结束。中间父亲也还是不停地喊着疼痛。
  晚饭我没有吃,父亲输完液也只喝了点水。到了晚上七点半左右父亲疼得厉害,我让护士给父亲打了止疼针,睡着了,不知这一针能撑到什么时候。
  我中午没有休息,心情也不是很好,晚上困神降临,也早早的倒头便睡了。
  
  十四
  2018年12月14日,星期五,晴。
  昨天晚上七点多给父亲打止疼针,暂时没了痛苦的叫喊,但到了夜里十一点来钟,又开始了痛的折磨,我想是否一会儿能停下来,没有如愿,只好再次叫来护士注射上止疼针,还好这一针坚持到天明。
  昨晚与父亲都没有吃东西,早晨一早感到了肚子里叫,幸亏女儿昨天中午打包的两份剩菜,不管能吃与否,打来开水,从橱子里拿出煎饼,凑活了一顿。
  从保温杯里倒出二妹准备的小米糊糊,在纸杯里用吸管给父亲喝。看出来父亲越是喝的困难了,手嘴已不能协调连贯的用力。吸进嘴里的汤也随之从嘴里流出来,这样反反复复给父亲喂了多次,才勉强喝进肚子有一口汤。
  医院还不到上班时间,我安置父亲又睡下了,暂时还没有疼得叫喊。
  今天上午谁来替班没听到信,大概还是二妹来,这几天一直是二妹来给父亲送汤饭。女儿回来就待两天,行程安排的很紧,明天周六,小妹休息,我让小妹晚上来照顾父亲,我回家与妻女吃顿饭,难得的团圆一晚,后天一早女儿便回去上班了。
  医护刚给父亲输上液,本家广河二叔又风尘仆仆的来到病房看父亲。他是本家很通情达理的叔辈,这两天不间断的来看父亲,实为感动小辈。
  这次不为别的,只是大哥前天在“吃喜面”时,向广河二叔谈起父亲的病况,近日里本家大都来看父亲,唯独本家二叔振没来,因为与父亲有过节不走动已几十年,想借父亲弥留之际缓和关系,来看父亲一眼,一笑解千仇,握手言和。毕竟是一个爷爷的堂兄弟。
  大哥的意思是让广河二叔做中间人,撮合撮合,二叔很愉快地答应下来。这不今天二叔来医院看父亲顺便说了此事。二叔说,今天一早与振叔电话沟通,说明因由,结果振很痛快地拒绝了,似乎有着千古怨仇一样。广河叔不死心,说是从医院出去再专门找振说和说和,我说,这也真难为了广河叔,我心想,这次去也是白去,振这人是钻牛角出名的了。我想,成也罢,不成也罢,人这一辈子顺其自然吧。
  广河叔在医院待了半个多小时,就去振那里了,离医院大概四里地的路程。送走了广河叔,给妻电话说,中午不回去了,晚上回去一块与孩子吃饭。可不一会儿二妹来了,带着给父亲熬的粥。
  本来已经决定中午不回家,二妹来了让我回去休息,我想,回家还有些事情做,那就麻烦二妹照顾父亲。上午近十一时,我离开了医院,打电话给孩子,孩子说,准备出门去表姐琳家吃饭,午饭不在家吃了,我知道孩子又去姐姐家蹭饭了。
  中午在家一阵忙活,简单吃了些点心,睡了半个多小时觉,下午两点就到了医院,二妹和妹夫都在,而且都还没吃饭,二妹说,父亲汤水喝的不少,里面加了些揉碎的桔子汁,倒是看起来喜欢。一会儿我就催两人回家了。
  父亲继续输液,病房架子上脂肪乳已经输完,还有一袋正在输,看来今天输完的快,有些药,医生已经暂停了。
  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来,有情况只是嗯嗯的发音,这时要对着父亲大声问什么事情,是喝水还是什么,大多只是喝水。下午在父亲的嗯嗯声中,让父亲喝了不少的水,但喝起来很是难受。
  下午主任医生带人查房,问询了父亲的病情进展,安排主治医师燕再给父亲开两盒口服药配合治疗。四点一刻左右父亲打完了针,接着护士送来两盒口服药,复方阿嗪米特肠溶片,枸橼酸莫沙利片。都是有利于消化胆汁分泌功能的辅助药物。护士很认真的告诉了这两种药的用法。
  父亲今天比起以往似乎都是出奇的好。汤水喝的也多起来,疼痛的次数也少了,尿排的量也多了,而且不像住院时的浓稠暗红,似乎带着血丝,现在清淡多了,几乎看不出异样来。
  今天下午主治医师燕来病房还说,目前状况,老人撑到过年应该没问题。我听后非常欣慰,但愿父亲从此好起来。燕还谈到适当的时候父亲可回家静养,并随时到医院开些必备的药物,这点我暂时拒绝了,看今后实际的好转再说。
  小妹两口不到五点就来医院接替我,小妹虽然最小,对大家庭的贡献确是很大,对父母的照顾关心也最上心细致。小妹晚上来陪父亲我是最放心的。
  小妹夫虽然忙于自己的事业,还是几乎坚持每天来医院看父亲,今晚看来也要陪父亲了。自父亲今年多次住院以来,多亏几个妹夫们百忙中无微不至的悉心照顾,我从内心由衷的感谢他们。
  我简单向小妹交代后,小妹就催我回家,她知道晚上妻女儿我们三口一块吃饭。
  晚上辛苦小妹了,希望父亲晚上不再疼痛,睡个平安觉。
  
  十五
  2018年12月15日,星期六,晴。
  昨晚三口在家的聚餐,简单温馨而美好。妻是很少下厨房的,知道心爱的女儿难得回家一趟,总是下班后到银座买孩子爱吃的家常菜,菜花,藕等素菜,荤菜三口都不是热爱。
  知道孩子在家吃饭,妻总是亲自下厨房,我想下手帮厨,妻是不干的,这是明显的“横刀夺爱”啊,我只好默认,陪女儿在客厅边看电视边天南地北的海聊。隔壁的厨房,妻的锅碗瓢盆的“交响曲”也在有节奏的进行着。
  本来孩子中午在姐姐琳家蹭了个大餐,晚上不想再吃,但看到妈妈的热情,岂能忍心有不食之理。
  简单几个小菜上了餐桌,虽然娘俩不喝酒,倒是勾起了我肚里的酒“虫”,电视机后面“藏”着的正宗高度五星二锅头,也让我偷偷请出来,自己又私自加了两个现成菜,咸鸡蛋,花生米。平常我很少在家喝酒的,这次是沾了孩子的光,喝得很是尽兴。
  定好礼拜天去姥姥家,我由于在医院陪护父亲的疲惫,酒后简单洗刷一下,就早早到小床睡觉了。娘俩多时不见的儿女情长,也不知晚上聊到什么时候。
  我早晨起来,发现娘俩还在大床上睡得正香正甜。
  我起床后先给在医院的小妹打电话,问晚上父亲睡得怎样,小妹说,晚上先后给父亲打了两次止疼针,每逢父亲疼得醒来都要想法让父亲喝点水,因为父亲总是张着嘴,喘着粗气睡觉,嘴唇喉咙拔干是少不了的,这几天已明显看出父亲嘴角烧得起了血泡。
  小妹切身感到晚上伺候父亲的艰难,睡不好觉倒是其次,关键是父亲被病痛折磨的喊爹喊娘,真是让做儿女的受不了。不忍心听到父亲的悲情惨叫喊。
  小妹说,昨天下午医护新加的两盒口服药,父亲喝得很艰难,其中带胶囊的一直没有喝进去,根本无法下咽,苦于病房没有刀剪之类的工具,没法破开胶囊,让父亲喝药,只好白天想法再让父亲吃。
  妻早于女儿起床,目的明确,就是给女儿做饭,我不敢挣爱,只好让妻大显“厨艺”,蒸米饭,烧辣茄子,鸡蛋汤。妻掌勺完毕,我借机把小妹昨天下午给我的豆腐渣小豆腐,稍微加工烩炒了一盘,我知道娘俩是不吃的,但确是我的最爱。
  饭做好,连喊多遍女儿才惺忪着睡眼起床,这也是在父母跟前难得的“享受”,不在家的女儿总是起早贪黑自己的事业,想来孩子也确实不容易。
  饭后,我提前去孩姥姥家,顺便先到老地方理发店理下发,陪护父亲的忙碌,早已忘了自己该是理发的时候了,因此,发理的很是痛快。娘俩随后到超市买些肉馅,去姥姥家晚上一大家人吃水饺。
  理发后去岳母家路上,遇见二妹夫开车带着二妹正去医院给父亲送饭汤,白天大哥嫂子在医院照顾,二妹中午给父亲喂汤,让大哥两口腾空出去吃午饭。我告诉二妹,下午三点我去医院。
  中午岳母家依旧往常一样很热闹,四五六姨妹都在,岳母喝茶看电视,最是喜欢看打鬼子的节目,再就是雷打不动的《今日说法》栏目。这也很合我的“胃口”,陪岳母看电视。
  孩子的六姨夫亮,热情好客,聪明睿智,菩萨心肠,平时是个业余烤串能手,中午在院内摆上烧烤行头,很专业的为一大家人烤串,五姨妹巧手红烧排骨,干煸鸡等,菜上桌,串上盘,人到齐,几个妹妹和女儿喝些啤酒,我与岳母小酌白酒,五六连襟和妻不沾酒,一家人其乐融融,温温暖暖的享受挚爱天伦。
  中午没有来的及休息,看完每周一次的央视大型公益节目《等着我》,下午两点半就匆匆坐公交往医院赶,替班哥嫂。
  说来也巧,大哥的亲家俩,带着营养礼品也刚到父亲病房,与亲家也是多时不见,见面很是亲切,看到父亲躺在病床上,亲家对我哥俩也极尽安慰只能事,能说会道了亲家公,每句话说的都很温暖养人。
  送走亲家,已是不早,哥嫂随后也离开了医院。
  去病房时,父亲已经输完液,躺在床上,虽没有喊叫,但依然看出父亲脸上痛苦的表情。
  父亲睁开眼睛,开始哼哼时,我开始给水喝,但是今天已经无法用吸管了,只能用小勺慢慢把汤水送进父亲的嘴里,父亲吸收能力更差了,喝进嘴里,不等下咽就开始呕吐,只能边吐边咽的进点微量的汤水,而且,嘴里不时积攒的痰,已是无能力吐出了,只好轻轻掀起父亲的头,侧身让父亲吐,即使这样也很难吐出完整的一口。
  从下午到医院,开始不断的给父亲用水。直到晚上七点,总共喝了不到三口水。
  父亲还没开始咋呼疼痛,要是前几天晚上,早该注射止疼针了,看着呵呵睡着的父亲,但愿父亲多睡一会儿,甚至睡到天明,不再打止疼针。
  中午也许吃的太多,晚上没有一点饿意,洗刷收拾床铺,早早的躺在床上。
  今晚会睡个肃静觉么,天知道。
  
  十六
  2018年12月16日,星期日,多云。
  父亲的口服药已经很难吃进嘴里了,只好暂时放弃,从小妹前天晚上给父亲勉强吃进点药后,就再没有喂父亲药。除了必要的输液,就是不时的用小勺往父亲嘴里少许些汤水,目的只是润湿父亲拔干的嘴唇。
  昨天晚上还算好,只是到了夜里十点,父亲开始了叫喊疼痛,才让护士给父亲打了止疼针,这一针一直坚持到明天,虽然中间偶尔也咋呼一阵。
  早晨给父亲喂了几小勺米糊糊,还是不住的吐,几乎喝不进嘴里,只好用棉球沾水给父亲轻轻的抹唇边,不至于张嘴喘气而干裂。稍微嘴里进点水,父亲就不会咋呼,而慢慢地进入睡眠状态,这时我的心情也稍微清净了一些。
  今天大哥要去连襟那里吃“喜面”,没时间来医院了,二妹电话说,中午替我陪护父亲,我回家休息。
  女儿今天早上八点的高铁就匆匆回京了,为父的只是电话里嘱咐了几句,没有抽出身来目送一程。心里略有些说不出的滋味。晚上的微信,女儿告诉我,我笔记本电脑的几个故障都排除修好了,我心里很是欣慰。
  转眼父亲进医院已十多天,进医院前单位通知每年一度的查体自12月10日开始,19日结束,我预订的查体时间是17日。很快,明天就到了。我很犹豫,是去还是不去。查体年年如此,也没发现大碍,去吧,晚上还要陪父亲。看看再说,下午再定吧。
  上午十点多二妹准时来到医院,我把父亲昨天晚上和今天上午的情况向二妹说了,需要重点关照的地方,父亲正在输液,二妹细心,比我关照父亲更好些,半多小时后,我回家休息。
  女儿走后,妻休班在家收拾家务,中午,妻做好饭,我很快吃罢,考虑明天查体的事,看小妹晚上是否有空陪父亲。给小妹打电话说了此事,小妹正在去某中学给外甥女舒送饭的路上,小妹说,一点来钟就能赶到医院,下午不让我去了,晚上小妹陪父亲,明天一早大哥从乡下再去医院替小妹。
  我心里这才略微踏实,饭后从不到一点,一觉睡到下午五点。我首先想到的是给小妹打电话问父亲的情况,小妹说,艳正在医院陪父亲,小妹为了晚上全力陪好父亲,下午先回家睡了一会儿。我没给艳打电话,因为小妹夫对父亲照顾的更体贴入微,我很放心。
  妻晚上包的水饺,我简单的二锅头饺子酒后,就去卫生间洗漱,本想看会儿电视后上床睡觉,打开电视看了不到一个小时,困神就来了,这是从前没有的事情,也许是这些天里,晚上陪护父亲没睡好觉的原因吧。
  妻收拾好床铺,感觉还不是很困,顺手从床头罗列的一堆书中抽出一本《镜花缘》。这是清代李汝珍所作一部长篇神魔爱情小说。该书前半部分描写了唐敖、多九公等人乘船在海外游历的故事,包括他们在女儿国、君子国、无常国等国的经历史。我翻了不到一页,困神又极速来临,我想,还是睡吧,明天还要一早去泰疗查体。
  父亲的事我没再考虑,小妹晚上肯定会受不少难为,因为父亲的病越来越厉害,越来越需要时时在身边照顾了。
  我还是心里想说,小妹辛苦了。
  
  十七
  2018年12月17日,星期一,阴。
  昨天晚上一觉睡到凌晨五点,算是睡足了精神,我习惯的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看,首先进入我的视线的便是小妹的一个未看的微信图片,点击发现,是父亲病床上鼻孔插管的信息。
  我感到了惊讶,同时又是意料之中。我分析是否是插的胃管,父亲已是不能用嘴吃喝了。我知道小妹这是不会睡觉的,赶紧打通了电话,小妹心情沉重而略带哭腔的声音跟我说,晚上父亲开始喘气困难,嘴里的痰吐不出来,医生给父亲插上了吸氧的管子。
  小妹还说,昨天下午和晚上同学光去父亲病房好几次,一直十分关注。医生说父亲这样下去就须进监护室了,这也是我预料到的。我说,大哥上午去医院看情况再定吧,我查完体,下午一早就赶到医院。
  单位每年例行查体,医院相对比较固定,都是中医院,今年增加了泰疗,所以,我选择了这家医院。
  给我印象最好的,便是服务细致周到,每个查体窗口都配有导医服务。也许是周一或是查体人多的原因吧,查体速度十分的缓慢。按照导医指点的先查后查的次序项目,一项项地耐着性子查,彩超排号66倒是吉号。其他事项上午十点都已结束,彩超才排到50号,只好坐在肃静的地方静心的等了。
  查体期间,姑表哥打来电话,问询父亲的病情,我如实告诉了表哥。因表哥去年突发疾病,差点栓住,虽及时治疗,还是留下腿脚不灵的后遗症,这病需要在医生指导下锻炼和静养,尤其是冬天更注意保暖。
  表哥说是去医院再看舅父一眼,我劝说表哥身体不好就不要去了,父亲的病已经这样,治好是不可能了,只是尽量减少父亲的痛苦,少受罪为原则了。表哥的心意表弟们已领了,当舅的是不会怪罪的。
  虽然查体比较顺利,我还是插空给在医院的大哥打了电话,开始没接,又给二妹打电话,说是还没去医院,中午去医院替着大哥吃午饭。一会儿大哥来电话,说是刚才配合护士给父亲吸痰来,没来得及接电话,大哥也说,父亲的病更厉害了,我说下午去医院,其实我的内心很是为父亲难受的。
  查体回家已是中午,因吃的医院查体餐很晚,午饭没有吃,就开始午休一会儿。不知什么原因就是睡不着。平时睡觉躺下便睡。这次翻来覆去的心里充满了麻烦。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妹夫艳打来电话说,父亲好像很厉害,让我抓紧去医院。
  我立马没了困神,从沙发上起来,就匆匆往医院赶。
  大哥,二妹,艳都在病房陪着父亲,病房床头上除了几天前上的呼吸机,又增加了测试父亲生命体征的设备。满房间充溢着沉闷与恐惧。父亲两只眼睛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吸氧的呼吸罩下是父亲始终张着的嘴,时刻不停地喘着粗气,气力越来越小,似乎只有出气,没了进气。
  听大哥说,早上护士给父亲停止了输脂肪乳,因为血管功能锐减,已输不进血液里了。维持生命的营养液停了,只是打些减少痛苦的止疼针,这也就意味着父亲生命的倒计时真的到来了。
  下午不长时间大妹也来了。我与大哥商量,是否回家把早已备好的父亲的寿衣带来,大哥起先还说,父亲十天八天不会有事,我心想,但愿如此。可是随着时间的分分秒秒的流逝,父亲情况变得更是不妙,大妹刚来时,父亲还认得,到了下午三点多,已经没有了意识,不认识任何人了,即使不打止疼针,似乎也没有疼痛感了。
  在我和艳与大哥再三商量后,艳开车拉着大哥回家把父亲的“送老”衣服带来了。
  主治医师护士陆续来到病房,看到父亲的现状和设备显示的生命体征,最后做了断语,父亲已经熬不到明天了,应该准备后事了。
  我们在场的兄妹,虽然早有思想准备,但得到这一消息后,每人眼里都泪水盈眶。那一刻,又觉得倒计时来得如此迅猛。
  我与大哥电话分头给家人和族亲长辈通知,父亲即将到来的不幸和生命的终止。接到电话不长时间陆陆续续的亲人都到了病房,近二十口子人,挤满了整个病房,父亲除了微弱的喘着粗气,再也认不得自己的亲人了。
  族亲碰头商量父亲后事,最终拿出方案。
  全家人守候在父亲床前,按照医护人员的嘱咐,时刻盯着仪器屏幕上显示生命的“休止符”。屏幕上一旦出现所谓的趋于“直线”,立马通知医护。
  这一让家人撕心裂肺的噩耗终于到来了,时间永远定格在2018年12月17日21时20分。
  父亲走了,父亲永远的走了,父亲带着还未完成的美好心愿,永远遗憾地离开了。
  父亲从11月24日病情加重,开始按照医生的建议在村子医务室输液,到12月6日住院,再到今天父亲生命的终止,仅仅陪伴父亲短短的23天的时光。
  父亲,明后天你的儿女要为您送终,入土为安了。让您的儿女再最后守您一夜。
  父亲,今辈子没有做够您的儿女,如有来世,下辈子再继续做您的儿女。
  父亲,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为家庭儿女辛苦一辈子的父亲,安息吧!
  
  始写于2018年12月4日,止笔于2018年12月17日。首发江山文学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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