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已过去了三、四十年，盒带封面上的小程琳却甜笑依然。吹着的《小螺号》依然、吻着的“妈妈”依然。当年的小程琳可谓是红极一时，唱过了许许多多的甜歌。想她眉眼上的天真甜美与她歌喉上的天真甜美，定存在于许许多多的粉丝心中口中。只可惜，我嗓子如破锣、韵律概不通、忘性还特大、不喜缠绵绵，因之除“在那遥远的小山村”会常挂嘴边外，还能挂嘴存心的实在是空空荡荡。尽管，已然成为了老白毛；尽管，至今也搞不准是将女儿比作妈妈的小棉袄对呢，还是比作妈妈的小情人对？却一直的怀恋着我那遥远的小山村、却一直的坚信着我的“吻干泪花”比程琳的要好许许多多，是天下第一的最好。因动嘴的焉赶得上动手的。虽天赋不济，然动真心用汗滴去润泽我的小“妈妈”那还错得了。小山村嘛，自然是小妈妈喽。
　　
　　时下，吃穿不愁者比比皆是，识文断字者比比皆是。遂引来吹打弹拉、蹦跳耍闹，玩心情的比比皆是。多愁善感、忧天悯地，舞文弄墨的比比皆是。发水可以憋着，发情孰能憋着，通给憋疯掉国怎将国。所以，寄情抒情于小山村的、小水乡的、小人家、小街道、小建筑的，比比皆是。所以是，怀思讴赞小山村小水乡的文歌词品一片的独领风骚。能够雄起、能够坚挺，十之九九要归功于白菜地、高粱地都改种了桑拿房摩天轮。武大郎服毒，安有其它？俺也一样。面对，咱这方土地之非常出奇冒泡的文艺复兴，非但是字里行间上出奇冒泡的文艺复兴，且是横扫了春晚秋晚、横扫了央地市省视上出奇冒泡的文艺复兴。我郁闷惭愧至极矣、我诚惶诚恐至极矣。郁闷惭愧在于，无论是怎样的搜肠也不能及满耳朵松花江上的“有事没事总爱整两口”；诚惶诚恐在于，无论是再怎样的刮肚也不能及满眼珠子的药匣子和谢大脚。幸亏，《做梦》的她、《讨价还价》的他均已作古；幸亏，《卖拐》的与《超生》的均已遭封存。否则，更不敢出来“对句”、“耍大刀”了。
　　
　　苦唐后无诗宋后无词；苦家乡老少压倒三江王尔烈者比比皆是；苦自己内外皆是马尾穿豆腐的提不起来，故小山村虽有二丫头们的胖要比玉环的胖强上三分，三丫头们的瘦要比飞燕的瘦强上二分；大嫂子们的大嘴岔子要比索菲亚罗兰的大嘴岔子性感三分，小嫂子们的病病歪歪要比林黛玉的病病歪歪更撩人二分；虽有从吴大舌头冲破格格庙之武、从张大帅攻入雁门关之凶；虽有打四平被征用的四间房连二炕、秋子桌二大碗存在，烈士墓存在、白费坑存在、鬼火狐仙游荡存在；虽有刘大娘“吃没吃饱啊，想吃就自己去盛”的袅袅存在、李大娘“黄瓜洋柿子都在缸里拔着呢”的绕绕存在；虽有蹲房跟、晒太阳、露裤裆，老更官的滑稽可笑存在；虽有三九天光脚丫小玩闹们，鼻涕啦擦在井台上打出溜滑的童趣无尽存在，通不拿出来晾晒啦。便再委屈了小山村的，白花花绿油油、黄橙橙红火火、乐低头笑弯腰；便再委屈了小炕头上的，月朗朗拥朦朦、交紧紧热腾腾，也不拿出来与天下之小山村小水乡较长量短啦。满大街的双眼皮，照相馆都该美容院了，有什么值得去显摆的。那又让我拿什么去讴歌、去感谢，那四年的大豆高粱、土豆茄子、春种秋收、风花雪月呢？想来去，唯剩下山村小妈妈的“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尚无人顾及她、讴赞她，冷落着她甚至遗忘了她。今百姓以门上装几道锁为欢心鼓舞；今商家以所卖之锁无人能开启为志得意满；今署衙以捉贼如同吐痰为最能战斗、为最大光荣。然六八年我下乡去的那个小山村却无这份待遇、却无这份麻烦。一则，洗衣服还舍不得用胰子、还指望鸡屁股、还得用小灰水呢，怎舍得买把锁来充当脱贫致富。二则，那时的小山村确实也不需要上锁。窗户纸糊在外，上锁不成了二百五。现回忆起来，那年头的小山村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我为之去骄傲的地儿。论一天不足两元的工分吧，不及东头的两元一天、更不及西头的两元五一天；论四百八的口粮吧，不及坝里一个的五百和一个的五百二；论大锅饭吃的质量好坏、时间长短吧，莫莫咂儿莫属。除高粱米大豆腐的接连，竟连一次的蔴籽豆腐都没做、一锅的粘豆包都没蒸。要不马家五爷就老念央扛活时“粘火勺烙的焦黄”给队长听了。再一通的搜肠刮肚，唯在日复一日的无偷无盗上，可与其它六个小队以及东三省的所有小队可有一比。不单比四下乱下的鸡蛋不失盗一个，还要比壕沟里日夜散养的大鹅从未少一只；不单比各家晾晒在外的裤褂从不失盗一件，还要比公家晾晒在漫地里的高粱攒子、黄豆铺子从未缺少一件。就是没丢过、就是没有贼。是不是穷有穷志气使然，非政治家理论家、经济学家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更非统领四海的皇家固不得知。有一点能够确定：这是华夏历史上第二回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伟大光荣正确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民风古朴醇厚至此，让咱怎能不为小山村的安贫乐道光明磊落而去点上十四亿个大大地赞，又怎能不思念至今。
　　
　　曾疯传，是哪哪哪的知青给老乡家的大鹅偷去炖了、是哪哪哪的青年趁夜黑头冒瓢泼雨给香瓜地罢园了，我们这儿却从没有过一次。人家露了裤裆的老更倌都坚守着穷死不偷呢，咱好赖都有顶“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帽子的扣着、都有身四个兜的草绿穿着，咋能去做那些偷鸡摸狗的埋汰事儿呢。对不起小山村三叔二婶的养育之恩不说，更对不起自己亲爹亲妈的养育之恩呀。想想：天下无贼的年代就是好。节约了无计其数的生存成本还能不好？无贼使之山好水好、山好水好使之人心好、人心好使之小山村愈美好。摸哪哪都顺心、瞧哪哪都顺眼。非烧包，再大飞机大高铁的美好，也远不及大碗酒大口肉的美好；门大开窗大敞的美好要远胜大豪宅大别墅的美好；单眼皮大辫子花布衫的美好更是今之望尘莫及的美好。起码，不是一眼的戏子。悲兮恨兮，没有贼的美好非龌蹉金钱能买、非龌蹉金印能卖。怕什么来什么，未待泪花擦掉，又给小市井小超市里的小老板娘，被大半夜里持刀动抢的小青年吓得哀嚎如丧犬、颤抖如筛糠，蒙上。不言而喻，此时纵有一万的金山银海、十万的天宫北斗，在魂飞魄散的她（他）们口中皆不中用的东西而已。哀哉，“让我思念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