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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告别

深夜,听到隔壁房间有动静,那是我母亲,夜里醒了胃不舒服在呻吟。因为贲门肿瘤,切除了部分胃,她只能垫高上半身睡觉,胃也经常不舒服,夜里总睡不好。肿瘤发生了肺转移,我所在的城市有更好的放疗设备,所以虽然家人有点犹豫,我还是决定把她接过来搏一把。我去看母亲,她冲我摆摆手,说自己能处理,一生坚韧的她依然习惯隐藏脆弱和痛苦。的确,守在病床边我什么也做不了,感觉越来越无力和揪心。这时,入睡一个多小时的女儿忽然惊醒,大哭大闹起来。我只好去安抚她,她闭着眼睛在我怀里挣扎。我知道她明天什么也不会记得,这叫夜惊,儿童神经系统没有发育好,白天有情绪刺激晚上就会反映出来。孩子六七岁时我把她从老家接回来,她曾经闹过一段夜惊,后来慢慢好了,现在又开始了,像是要把白天压抑的不安一股脑发泄出来。

现在回想起来,母亲生病到去世的两年时间,疾病,就像一层阴云笼罩在家庭之上。至亲的病痛和离去,成年人要面对痛苦、面对失去,面对恐惧,孩子也同样如此。

女儿是姥姥带大的,从出生到六岁基本上朝夕相伴。在生活最拮据、工作最忙的时候,我还曾经把孩子放在老家,让姥姥姥爷照看了一整年。

孩子小学入学时我下定决心辞职,把孩子接回身边,让母亲能放下担子好好享受退休生活。没想到三个月后她就查出了肿瘤,那时候情况还不严重,她还能笑着说:“你看我就是闲不住,一闲下来就生病。”母亲在老家动的手术,我带孩子一起回去,和家人轮流做术后护理,孩子没人管,主要是自己学习自己玩。

有一天在医院,姥爷打电话给我:“孩子整个脖子和脸都肿了一圈。”等我赶回家,孩子傻呵呵地跟我说:“妈妈,你看我胖了。”我带她去附近医院看了大夫,原来是湿疹爆发引起的红肿。这轮湿疹折腾了一个多星期,等母亲出院她还没好。当时没有精力多想,后来儿科大夫跟我说,湿疹和情绪有关,过敏体质的人,情绪压抑可能也会引起湿疹爆发。所以说,当时孩子还是有压力的。

母亲手术后状况还算平稳,生活也能自理。我带孩子回家,适应了新的生活节奏,每周都和姥姥姥爷视频通话。不过慢慢的,我发现孩子不是很愿意和姥姥通电话,视频也有点敷衍,我提起姥姥的话题,她也总是顾左右而言他。几次之后,我会有点怨言:“姥姥照顾了你六年,你就是报恩也该多通话,哄姥姥开心。她跟我说实话:”我知道姥姥生了很严重的病,我不愿意去想让我不高兴的事。“那一刻我不禁觉得,小孩真是一种天性趋利避害的生物啊。可逃避不也是人之常情吗?成人都不愿面对,孩子又能如何承受呢?

据说一位瑞士心理学家在一本名叫《死亡与濒死》的书中提出,人们面对亲近的人死亡或即将死亡的消息时,典型心理反应模式会分五个阶段。从否认到愤怒,从纠结到抑郁,再到最终接受。我想我和孩子那时候都处于第一阶段。我骗自己疾病已经被治愈,她则直接拒绝面对这件事情本身。

那段时间每次回老家,孩子见到姥姥还是会欢蹦乱跳,各种撒娇邀宠,逗得老人开心。但夜深人静时,她也会叨念:”姥姥会不会死?妈妈会不会死?“然后忽然痛哭:”妈妈不能死,那样我就再也看不到妈妈了,宁愿自己死了,也不让妈妈死。“在我轮番保证不会死后,孩子还是无法平静。我万般无奈只好剪掉自己的一缕头发,让她收好:”妈妈如果真死了,就用头发克隆一个妈妈。“她很怀疑克隆妈妈还记不记得她,我只好拿动画片里的情节继续忽悠:”那时候科技发达,记忆可以复制到电脑里,再下载给克隆妈妈就行了。“她终于放心安然睡去。我觉得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死亡究竟是什么,所有的担心焦虑都是害怕分离。

命运作弄,一年后母亲胃部肿瘤转移到了肺。家里的医院建议姑息治疗,我却不愿意放弃,谁要平静地走入那个良夜?我带母亲来我这进行了三个月的治疗。放疗的剂量控制得很好,指向也很精准,治疗副作用并不大。母亲性格坚毅,治疗间隙在家依然坚持自己买菜,给孩子做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和酱猪蹄。老人看不惯孩子挑食剩饭,女儿就乖乖地被姥姥盯着吃饭,努力大口大口吃。病中母亲异常消瘦,她会说自己瘦成一副骨头,出门都会吓着孩子。这时候女儿就会跑去蹭蹭姥姥,甚至试图坐她膝上,不过姥姥已经承受不了她的体重了,只能亲昵地搂一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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